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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正则堂传 > 第89章 幽昧二
    肖愈亲眼见识了万物有节丹的奇效,服药后的短短一日,平鸷手指上的乌青已经全数散去,身上的小疱也逐渐结痂。药起了作用,这样肖愈悬了数日的心终于放下,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一件事,平鸷果真是中毒,而不是患了瘟疫。

    那汉中的瘟疫,到底是真瘟疫,还是假的?徐梧之前患病,是否也是中了毒,却被误诊?

    之前查不到平鸷患瘟疫的来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可他为何会中毒,仍旧是未知。因为之前误以为平鸷患了瘟疫,除了他的五孔竹笛外,其余的物品都被烧成了灰,就算想查中毒的来源,也无处可查。平鸷不禁感慨:下毒的人,是真的毒啊。

    又养了几日,平鸷身上是好全了,他笑道:“我还以为身上的小疱会留下痕迹呢,结果小疱结疤,脱掉之后皮肤完好无损。”

    肖愈神情冷淡如旧,但平鸷知道,他在替自己高兴。

    平鸷道:“这几日我养病,之前和徐梧商量好的事,都没做,现下应该补回来才行,不然卓青那厮绝对会想办法折腾我。”

    肖愈:“嗯,之前听说,卓青去了汉中,办了我们之前该办的事,现下应该我们去换他了。”

    平鸷想了想,问道:“你最近有听说瘟疫的近况么?”

    “没有。”肖愈摇头道,“在这驿馆里,关于瘟疫的事,全都无法打探。”

    连肖愈都查不出的消息,那就只能说明,治瘟济民如何进展,是否影响到军务,等等,这一系列消息都没传到这里。不管是赵磐,还是徐梧和卓青,或者是其他人,封锁消息的手段实在是太高超。

    “徐梧也去了汉中么?”平鸷问道。

    肖愈:“嗯,他比卓青早了一天出发,直接去与赵磐会和。”

    平鸷:“如何与他们联系?”

    “徐梧说,待你病愈后,直接前往汉中,自会有人接应。”肖愈道,“若是身体抱恙,就不必来了,回会稽休养即可。”

    平鸷叹了一口气,对徐梧春风化雨般的照顾,倒有一丝心疼,道:“嗳,他自己才大病初愈呢,还担心旁人。”

    二人收拾了行囊,准备这就动身前往汉中,却被人拦了下来。拦他们的人只说了一句话:“马太守请二位公子前去太守府一叙。”

    肖愈手都摸到了剑上,被平鸷按住了,他不动声色,拉着肖愈就去了太守府。

    太守府摆了一桌宴席,比不上当年平鸷在建康皇宫吃过的旨酒嘉肴,但比起滕芷兰的青菜萝卜炖鲫鱼,相当于高个儿碰了个矮子,绝对的珍馐。

    平鸷对于吃吃喝喝的态度是,只要没下毒,你送给我,我就吃,你求我办事,要是太难做,我就装听不懂。反正他年岁小,别人只能当作他不懂事,上头还有徐梧罩着,别人不会太难为他。实在不行,就和肖愈一起跑路。

    马太守亲手替平鸷和肖愈斟酒,平鸷礼节性地站起,假装受宠若惊一番。肖愈跟在平鸷身旁,一直耷拉着眼,他见平鸷站起来,自己也跟着站了起来。

    马瑛眼神似有似无地掠过肖愈,只说了一个“请”字。

    一个念头在平鸷的脑海里,突然冒了出来,肖璇曾经掌管荆襄九郡,魏兴郡也曾在其管辖范围,马瑛当魏兴郡太守二十年了,会不会见过肖愈?

    平鸷又想,反正肖愈已经易容,就算他见过也没什么好怕的,便坦荡荡坐下来吃酒品菜。

    马瑛喝酒上头,还没喝两杯,肥厚的脸颊就已红成了猴屁股,可又没人敢劝他别喝了,猴屁股就越来越红。

    “平公子这番恭默守静,倒让我有些意外。这般年轻,却这般老成。”马瑛忽然停杯投箸,说道,“听闻平公子出身范阳平氏,果然有书香人家的风范。”w~

    幽州失守百年,范阳平氏早就迁徙到了扬州,八年前南燕军来犯,平氏几乎灭族。马瑛忽然提起平家的渊源来,平鸷浑身不舒服。

    他也不吃了,悠然说道:“马太守明明心如明镜,却守着魏兴郡浑天度日,这也是家学渊源?”

    马瑛微微一笑:“平公子很适合做官。”

    平鸷不说话了,他早就看出马瑛的愚庸昏聩都是装的。花了大价钱贿赂徐梧,极力想着惹徐梧厌烦,但平鸷和肖愈在魏兴郡大街上打探消息,却发现此地的百姓,没有一个说太守爷的不好,当然也没有人说他好。马瑛的为官之道,就是中庸。

    马瑛继续道:“平公子知道,我为何要请二位吃这一顿饭吗?”

    平鸷道:“马太守守着魏兴郡,想保魏兴郡平安,故而甘愿让徐大人心生厌恶,借此不与汉中牵扯。”

    马瑛长叹一声,道:“我当这里的太守二十年了,早年我是肖璇的下属,后来肖璇败了,圣上不计前嫌,没治我们这一干人等的罪,你知道是为何么?”

    肖愈突然出声道:“愿闻其详。”

    “因为当今的圣上,最会用人!他知道,要想荆州长治久安,就必须这样做。肖璇和他比,就是差在了这一点。”马瑛右手支颐,压得整个桌子抖了一抖,还好这桌子牢靠,估计是特制的,才没被压塌,“建康此处两千多里,就算他的手再宽,也管不到此处,索性也就不管了,卖给吴自扰一个面子,让他接手荆州。”

    平鸷微微一笑:“天塌下来,先砸的是高个儿。我二人一介白身,不该对国家大事指手画脚,倒显得我们水浅舟大了。”

    “我说过了,平公子很适合做官,而且迟早会出仕。”马瑛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跟你说实话,你却和我打机锋。”

    平鸷保持面上笑容,也摇摇头,却不置一词。

    “荆襄这块地,各郡都是由本地人自行治理,因是自己人管起来,当地的百姓才会服气。”马瑛道,“我就是魏兴郡人士,汉中太守易南山,也是魏兴郡人士。听说易太守的母亲姓胡,易胡氏当年可是赫赫有名的魏兴第一才女。”

    平鸷道:“那为何不选汉中人士管着汉中郡?”

    “因为汉中,不太平。那地方离仇池近,魏兴又离汉中近,汉中的不太平,已经波及魏兴郡了。”马瑛道,“当今圣上用我等来安民心,减免荆州三年赋税,可见他的确是个好皇帝。”

    他说的没错,自平鸷从会稽出发,一路到了此地,所闻所见,均可见朝廷这几年休养生息的成效,粮米增产,人口增多,百废俱兴,百姓无不对皇帝感恩戴德。

    马瑛道,魏兴郡这地方位置特殊,以前北邻后秦,西邻汉中,再往西就是仇池国,是边境之地,故而南来北往,各种异族风情都可在此地窥见一斑。直至赵钦和肖璇二人统兵,攻破后秦,接下来赵钦登基为帝,魏兴郡也不再是大吴的边界。

    他张口旧事,闭口皇恩。平鸷在刚进门时,以为他要说汉中的事,但看现在话题的走向,平鸷一时有些拿不准,只能闭口听他絮叨。

    这百年来,战事不断,因而消息阻隔。边境之地,有许多事情传不到别处。此地从别处迁徙来的人占十之三、四,仇池人也有,后秦人也罢,或因战乱,或因逃荒,逃至此地。经过长久地同化,也和当地人没什么区别。

    “我今年四十了,自小长在魏兴郡,这里的什么事儿我都见过,征战也罢,民变也罢,都有过。我二十一岁被推举为孝廉,而后出仕。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一辈子庸庸碌碌,吃着皇粮,无甚建树,但也从未鱼肉乡民,问心无愧。

    “我的命是要葬在太守任上了,我也没设么怨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现在,有人引来一场祸水,搅起风云巨变,然后把大过错,算在我的头上。于是,我也无法浑俗和光,与世无争。

    “做了这么多年官,我还想痴心妄想着,日后求个善终,故而我也不会引颈就戮,白白当鱼肉,便宜了那些没本事当刀俎,却痴心妄想之徒。”他最后一句话明显提升了语调,右手托腮托得手酸,又换了一只手。

    平鸷不由自主坐直了身。

    “听闻二位几日前,去东南那边的村子探查过了?”马瑛道,“我手下人说,去那边查事情,恰好远远地瞧见了二位。”

    平鸷面色不动,内心却打起了鼓,他打了个哈哈:“魏兴郡政通人和,我们二人随便走走,有何不妥么?”

    魏兴郡有了不妥,第一个担责任的就是马瑛,平鸷料定,马瑛不敢为难他们。

    “传闻说,那地方出过一头双头牛,所以改名为双牛村。传闻什么的从不可信,有些传闻是故意被传起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双牛村,而是双生村。村口的石碑,遭受风吹雨打,那一横,淡去了,生就成了牛。知道这段往事的人差不多都死了,早年我当过知县,在县志里看见过,不久之后,关于双生村的事,全部都被抹去。”

    马瑛道:“徐大人不是在查瘟疫吗,喏,那地方一个人都没有,就是因为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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