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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正则堂传 > 第22章 容容五
    一转眼春天就来了,平鸷这几个月一直在徐府读书,每逢初一、十五放一次全天假,每十天徐梧带他们去骑半天的马。陆陆续续地,一本《论语》就读了五分之三,《九章算术》卓青也开始教他们了。徐步垠还说,再过几日就请人教平鸷、徐楠二人礼、乐、射。

    徐楠道知道后无可奈何地说道:“教我骑射我求之不得,教我礼乐我却是敬谢不敏。”

    平鸷揶揄道:“那你有本事别学呀,要不再来碗墨茶?”

    徐楠双手捏着平鸷的脸颊道:“我没本事,我怂了。你还提不提墨茶啦,快说,还提不提啦!”

    平鸷突然一个偷袭,伸手挠了挠徐楠的胳肢窝,徐楠一个激灵松了手,他立马跑了两步远,道:“我就要提,墨茶墨茶墨茶!哈哈哈哈哈!”

    二人在学堂闹做一团,嬉笑声不绝于耳。徐梧一进去就看到他俩在打闹,他手握拳伸到嘴边大力地咳了一下,平鸷、徐楠这才乖乖坐好。

    徐梧道:“卓先生用膳未归,你们俩就在学堂里这个样子,成何体统!”他的话虽严肃,语气却毫无责备之意,顶多算个劝诫。

    平鸷见状,行礼赔罪道:“看书看乏了,就和徐楠开了几句玩笑,徐大公子请勿见怪。”

    徐楠撒娇道:“大哥,反正卓先生还没来,不要紧的嘛。”

    “算了,反正你们不怕我,我也管不住你们。”徐楠把手中的一封信给了平鸷,说道,“刚刚守门的下人给我的,滕先生来的信。”

    平鸷接过了信就忙不迭地拆了,纸上简单地写着几个字:“平鸷、平鹞安否?徐楠安否?”没有开头,没有结尾,只有寥寥两句话。

    徐楠问道:“师尊有给我写信吗?”

    平鸷看完了信后把它塞到了徐楠手里,徐楠看了傻笑道:“我就知道师尊惦记我的。”他目光一转,见徐梧手里还捏着一封信,问道:“大哥手里拿着谁的信?赵磐写给大哥的?”

    徐梧浅浅一笑:“正是赵磐,他来信问我是否平安,病是不是好了。”

    徐楠撇嘴道:“自从赵磐走了后,每隔几天就要给大哥来一封信,真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平鸷:“赵磐肯来信询问徐大公子的身体,也是一片好心,徐楠你就撇下对他的成见吧。”

    徐楠仍是愤愤不平:“我知道他没什么错,可我就是一想起他就来气忍不住地讨厌他。”

    晚上睡前,平鸷和徐楠坐在一起翻话本,徐楠突然道:“后天就是三月三上巳节,按理来说我爹会带着我们去镜湖,那边景色好,我们在那边玩上一天。”

    平鸷在聚精会神地翻着,就“嗯”了一下回他。

    徐楠不再看话本,直直扑到榻上打了个滚儿,喃喃道:“又是上巳节,师尊都走了好久了。”他突然气鼓鼓地说道:“说走就走,还真是师尊的性子。走的时候就只给你打了招呼,给我说都没说一声……”

    平鸷合了话本,笑道:“怎么?你这是喝醋了?”

    徐楠喟然长叹一声:“当初遇到我的时候,明明说我才是他的缘,结果你来了以后,师尊压根儿不喜欢小孩子的,竟然抱了你。”

    平鸷笑得直肚子疼,徐楠这副小媳妇儿的模样实在少见,他忍不住戏弄徐楠一番,说:“你这哪里是喝醋,你这明明就是制了一大缸醋,还是酿藏十好几年的。”

    徐楠“啊”的大吼一声,道:“我不管,我才是师尊的弟子。”

    平鸷笑着看他的笑话:“你不是见了师伯怕的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怎么现在又是这副德性。”

    徐楠摇头道:“我才不是怕师尊呢,我是见他一直一个人太闷了,故意去惹他开心。”

    “你确定你不是去讨他的嫌?”

    徐楠立即抓了枕头朝平鸷扔过去,平鸷笑嘻嘻地接住了。

    三月初三,徐步垠带着一家子,还有平鸷平鹞,一齐去了镜湖祓禊游玩。

    正如徐楠所说,镜湖风景确实不错,湖面广阔,湖水清澈,泛舟于湖上,好似行于一面镜中。

    有道是,镜湖三百里,水天映无间。

    大地回春,万物复苏,满眼皆是灰上绿。春风澹荡,草长莺飞,游览此地,纵生一腔温润柔情,养心护肺。

    船上坐了小半日,平鸷已被镜湖风光吸引住了魂儿,眼睛也移不开了。徐楠道:“怎么样,没骗你吧,这里景色宜人,美不胜收。”

    平鸷不禁感叹:“确实很美,我算是明白了,为何师伯当年会来这镜湖流觞曲水。”

    徐楠缓缓讲来镜湖旧事:“平鸷我给你说,这镜湖是前朝东汉时的会稽太守,马臻马叔荐主持修建的。他为小民百姓谋利谋生计,因此修建此湖。镜湖上蓄洪水,下拒咸潮,会稽郡自此成了鱼米之乡。然而创湖之始,多淹冢宅,马叔荐与豪强交恶,后为豪强所诬陷,最终被刑讯至死。想起古人仁之心,却最终得此下场,着实令人嗟叹。”

    平鸷极目远眺,又听徐楠说了这一段故事,心下感慨:“他是为民而死,死得其所,想必他自己也是愿意的。百姓们会生生世世,世世代代地念着他的好,给他修祠,为他立庙。这世上有人做圣人,有人做恶人,还有人做闲人。做圣人的为国为民、劳心劳力,却未必能落得好。纵然留下生前身后名,却也不是吾之所愿。”

    徐楠这个时候也要开两句玩笑:“可我这么率性可爱,风度翩翩,又实在做不成恶人,我就只好勉为其难做个闲人好了。”

    平鸷笑道:“你这句话除了‘风度翩翩’这四个字之外,别的都在理。”

    船还未靠岸,平鸷就看到一人一马站在岸边。一身熟悉的玄衣,遗世而独立,仿佛融在了这幅春景里。

    “师尊!”徐楠一声大喊,声音入水,湖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滕芷兰微微一笑,静等他们上岸。

    船还未停稳,徐楠三步并两步向滕芷兰跑去,平鸷则小心翼翼地下船,步伐稳稳当当。他见滕芷兰回来了心里高兴的紧,却又不想失了礼节,就这样强压下心头的喜悦,露出一副斯文模样。

    滕芷兰揉了揉徐楠的头,动作温柔,说的话却依旧是毫无温柔之感,他说道:“几月未见,楠哥儿个子见长,脾性上却丝毫没有长进。见人就扑,哪里有半分世家公子的气度。”~

    徐楠仰头道:“几个月不见师尊,徒儿心里十分想念,这才失了分寸。师尊说我毫无长进,师尊岂不知我这几个月可是在家认真读书,一点乱子都没出。”

    平鸷规规矩矩地走到滕芷兰面前道:“师伯可别被他忽悠了,准确的说,徐楠是从墨茶事件后,表面上才安分起来。”

    滕芷兰问道:“什么墨茶?”

    待平鸷将前因后果讲了一番,滕芷兰叹气道:“楠哥儿,你在你家怎么闹腾我都管不着,唯有一样,千万别扯上我。”

    徐楠低头道:“我知道的,所以我当时立马就后悔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

    这时,徐步垠、徐梧也下了船,徐夫人牵着平鹞慢慢走,走在最后面。滕芷兰与徐步垠相互颔首示礼,徐梧像滕芷兰行礼,喊了声“滕先生”。

    滕芷兰对徐步垠道:“我刚刚去了徐府,管家说徐太守携家眷及平鸷平鹞去了镜湖踏青,我就直接过来了。”

    徐步垠点头道:“今日三月三上巳节,就带他们一齐过来了。滕先生要不与我等同行?”未等滕芷兰发话,徐步垠又道:“对了,滕先生不喜欢太热闹。要不滕先生先自己游玩,晚饭之前再回去给先生设宴接风?”

    滕芷兰表示赞同:“就这样吧,我带挚哥儿一起。”

    一旁徐楠想念师尊已久,他也想与滕芷兰同去,插嘴说:“我也要和师尊一起。”又见徐步垠目光扫来,立马闭嘴不作声了。

    滕芷兰看了下徐楠道:“我带上楠哥儿也行,不过我只有一匹马。”

    徐梧最最体贴人,他见弟弟这样期期艾艾,突然发话了:“父亲,难得滕先生回来,今日又过节,就让二弟去吧。二弟可以骑我的马,我到时候坐车回去就行。”

    徐楠立即对徐梧投去感激的目光。

    徐步垠见状,道:“既然如此,楠儿跟着滕先生去吧。路上小心一些,不许生事。”

    于是三个人,两匹马,平鸷和滕芷兰共乘一匹,徐楠自己骑了一匹。两马并行,步速很慢,慢悠悠地沿着水滨走。

    滕芷兰道:“楠哥儿这段时日确实有长进,骑术比以前好多了。”

    徐楠得意洋洋:“那是。自年后,我大哥每十日带我和平鸷去骑一次马,现在我的骑术也可拿的出手了。”

    平鸷窝在滕芷兰怀里,突然仰头看着他:“师伯,您不是说四月回来吗,怎么今日突然回来了?”

    滕芷兰道:“是四月带你回济南郡。”

    平鸷很是疑惑:“这有何不同?”

    徐楠忍不住说:“哎呀,师尊的意思就是,他在带你回济南郡之前,还有别的事要做。”

    “楠哥儿说的不错。”滕芷兰肯定了他的说法。

    平鸷又问:“那师伯要去做何事?”

    滕芷兰目视前方道:“带你去看看我是如何夺回济南郡,如何给你的父母报仇。”

    徐楠歪头问:“师尊这是刚刚回来就要走了吗?这次还打算带着平鸷一起走?”w~

    “我打算明日就带着平鸷走。”

    听到这句话,徐楠脸色微微僵了僵,心里忍不住泛苦,明明才刚回来,就又准备离开,留也留不住。

    平鸷却很高兴,听闻要回济南,回他梦中的家乡,他满心欢喜:“那幺儿呢。要带上她么?”

    “我是一人一骑回来的,实在带不上幺儿。再说济南郡是要起战事的,带着一个三岁稚子也危险了些。我见徐夫人待她很好,就让她待在徐府好了。”滕芷兰道。

    徐楠哼哼唧唧:“师尊,你就是嫌照顾两个小孩太麻烦了,不要再找借口了。”

    平鸷:“……”

    滕芷兰叹气道:“楠哥儿这是拐着弯子给我发脾气呢。我当然记得的,今个儿三月三,是楠哥儿的生辰。也是个巧,当年楠哥儿六岁,我就是在这镜湖水滨这里遇见楠哥儿的,如今楠哥儿也十三岁了。”

    平鸷一愣:“什么?今日是徐楠的生辰?为何不见徐府庆祝,徐楠也没告诉过我?”

    “我出生时有位德高望重的道士说,说我‘命不在家,运中有山’,若我要长命百岁地活着,就要当作徐家没我这个人。所以我家是不给我过生辰的,就当作是骗过鬼神。”徐楠一脸嗤笑,“要我说,什么狗屁道士,骗鬼神?骗人还差不多。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让别的世家借我的生辰来巴结。”

    平鸷笑道:“那道士千错万错,有一句话却是说对了,徐楠你运中真的有山,是柏子山。”

    滕芷兰右手伸入怀中,取出一块玉璧交给徐楠:“这玉璧才做好没多久,我就改道去了趟建康皇宫,把它取来了。”

    平鸷一瞧,这不就是正则涡纹璧。

    滕芷兰:“这下楠哥儿的名字可是切切实实写在《正则谱》上了,你要是不信,就去建康齐物亭自己看。我也没什么好赠予你的,就拿这块玉璧当作给楠哥儿的生辰礼。”

    徐楠接过玉璧,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仔细用汗巾包好了揣在怀里。他嘟囔道:“什么生辰礼,这明明是别人做的,师尊就正好拿来给我当生辰礼送了。”他的话是嗔怪,却掩不住眼角的喜意。

    滕芷兰:“你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

    徐楠急忙说:“送了人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我才不还回去呢。再说,我……我又不是不喜欢。”

    平鸷看见徐楠这副样子,笑道:“看吧,还是师伯有办法治你。”

    徐楠瞪了平鸷一眼:“哼,要你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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