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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申氏画师 > 第6章 第六章
    大椒小舍,坐落于河东竹林旁,占地颇广,是一座三进院的雅舍。

    申小枝自小独爱竹,于河东购置二十亩地,在此植下一片翠绿的湘妃竹,继而又在一旁兴建雅舍作为画室。

    这日清晨,大雪稍停,便有人踏雪而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大雪封路,不必迎客。

    檀香起晚了。

    她着小丫环准备早膳,自己则绕到门前查看积雪的情况。人,刚使劲推开竹门,便见有人立在门前等候。

    那人仍是一身灰白,俊俏的脸庞挂着能将雪花融化的笑意。

    不就是三日前申画师迫于无奈纳入门下的弟子:孙家姑娘。

    大雪及膝,雪地湿滑,马匹也无法前行,步行亦艰。在这寒风刺骨的清晨,她独步而来,有何急事?

    见她俊脸已冻僵,檀香忙请她入内。

    一入屋,暖意扑面,炉火刚旺。

    人,未坐下,孙七子便追问:“小枝姐姐呢?”

    二人已是师徒关系,称呼不当,但檀香也没有指正她。

    提起申画师,两日前举行拜师仪式之后她便下南都城,将那贵重的石榴钿物归原主,于昨日深夜方赶回河东。

    檀香边奉茶边回道:“姑娘昨夜刚回,应该尚未起。”

    闻言,孙七子掩不住失望之情。

    拜师那日后,她说有事南下几日,便没了音讯,她亦不敢上门打扰。直到昨夜闻得她归家,深夜拜访又显冒昧,辗转一夜无眠,相思上头,压不住思念之情故大清晨,踏着寒雪而来。

    而佳人尚在被窝中。

    不待孙七子回语,檀香又言:“既然孙姑娘来了,那烦孙姑娘替檀香唤醒姑娘。一会忙着请祖上供,时间已晚。”

    门前积雪未铲,祭品尚在准备中,这是一年最忙碌日子。

    檀香恨不得自己有十双手,以往在元府,这样的日子她倒不用忙前忙后,但现在一切都得亲自亲为,她也是首次处理,自然有些慌手忙脚的。

    孙七子不敢置信,竟有这么好的机会,一时惊在原地。

    檀香补充道:“姑娘爱懒,她若不起,麻烦孙姑娘不要客气,一定要唤她醒来!”话毕,她匆忙往外走。

    孙七子过了好一会,方惊醒过来。

    申画师的闺房在三进院的后方左侧,正屋归申三秀,檀香住右侧。

    她曾多次立于东墙之下,顶着一头翠竹遥思那墙内人,现在竟然能入内一探。她缓下激动,穿过回廊,绕入东侧门,踏入后院。

    院内,白雪刚铲,地板仍又湿又滑,她差点滑倒,眼前她已无法顾及。

    申画师的闺房特别好认,窗纸是她亲绘的画作:几缕斜柳迎风,江上客船自来。

    孙七子的手微微发抖,搭在门上,竟无力推开。呼出一口热气,敛下心神,她在门外唤道:“小枝姐姐!小枝姐姐!!”

    她脸红耳赤,但门内音响全完。

    如是又唤了几回,一概没有回音。她一咬牙,大着胆子,推门而进——

    屋内比客厅更暖和,往南的窗微开,寒风趁缝钻进,吹动着悬挂的纱帘。

    申画师偏爱柳黄,衣物是柳黄色,料不到闺房内也采用柳黄色调,让人入眼和暖。孙七子撩开那柳黄的轻纱,过小厅,来到后堂。

    她日思夜念的人就在眼前。

    心口止不住狂跳,她轻声再唤:“小枝姐姐!”

    仍是没人作答。

    隐隐可见帐幔内有隆起的痕迹,却无法觅见佳人之躯。

    孙七子迟疑一会,方撩起柳黄的纱幔——

    只见四层锦被层层叠叠,而她的小枝姐姐却不见踪影。只见被褥,不见人,这……空荡荡的画风让孙七子一时呆住。

    只是细心一瞧,见觉被褥下有人,还可听闻极其细微的呼吸声。

    孙七子松了一口气,掀开第一张被,被下仍是被。

    她再掀开第二张被,被下仍是被,直到掀开第三张,一头乌黑的发丝散在被上,缩成一团的申画师抱着被子,睡得正甜。

    申画师美的娴静而不艳,鹅黄小脸,凤眼如杏,小鼻微挺,红唇微薄,右嘴下有一点小痣,笑起来很娇美,人前却爱装高傲。

    突然少了三床被褥,怕冷的申画师缩了缩身子。

    孙七子唤道:“小枝姐姐,小枝姐姐该起来了!”虽不忍唤醒她,但请祖上供是大事,不能延了吉时。

    “嗯!”

    申画师迷糊地应了一声,脸蹭了蹭被面,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

    “小枝姐姐该起来了!”孙七子轻拍了拍她露在被面的手肘。

    “嗯——!檀香呀……我的好檀香……再让我睡一下……睡一下……嘛!”申画师嗓音本就又软又甜,一撒娇,简直是不想让人活了。

    孙七子的俊脸“轰”地红透了。

    “我……我……那……那个檀香着我——”她语不成调,不料睡迷糊的申画师反手抓住她的手,让她瞬间失声。

    只见申画师抓住孙七子的手。

    拉近,

    再拉近,直拉到脸颊旁压住,发出喟叹:“檀香你的手又大又暖哦!”

    那是因为她刚捧过热茶。

    孙七子昏头昏脑地想。她的身体因拉扯,已半倒在床榻之上,而申画师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真教人担心啊!

    孙七子直觉今日福利太多,她一时子承受不了,忙抽回手。“小枝姐姐,我是小七,你快起来!”

    如此诱人的姿态,私心的不愿被檀香瞧见。

    申画师挣扎几回,方悠悠地睁眼,发现孙七子站在床边,圆溜溜的大眼直瞪着自己,一脸饿相。

    她揉着眼,睁眼第一句就问:“小七,你没用早饭呀?”

    今日一早,她心心念念见她一面,哪顾得上用早饭。

    “还……还没。”孙七子老实回答。

    难怪一脸饿相,申画师不作他想,探手给她,命令道:“拉我起来!”

    她下南都城,一来一回需时四日余。为了赶在小年前归,日夜兼程,昨日深夜才抵达河东。

    偏竹林前后大雪铺地,寸步难行,无奈之下是檀香,着长工背她入门,方能归家。

    孙七子慌忙一拉,忘了自己曾练过武功,而申画师又是娇弱的女子。她一使劲,申画师整个人倒撞进她的胸膛。

    “啊!”

    申画师惨叫了一声。

    深怕自己撞了一脸疼,却发现自己撞上了两团软绵绵。她揉揉脸,笑道:“哎哟,我差点忘了小七也是女子,也有胸脯的。”

    说罢,她竟探手摸了一把,“嗯,小是小了点。”见孙七子一脸发白,忙劝道:“小七你别灰心哦,等你嫁人生子后,自然会大的!”

    申画师只顾自下了床榻。

    孙七子仍僵在床沿。

    一股深热从下而上,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要将她压回床榻。她倒好,淡定地吃了她的豆腐,又不顾而去。

    这……

    刺激过度,孙七子怕自己会阵亡。

    两人双双出现在前厅时,檀香备好早饭,等她们前来。而申三秀一见孙七子,从小凳子上起来扑向她,一把抱住她的大腿。

    怕生的儿子不知为何偏偏对孙七子热情,只要她一来,就爱粘在她身边。连他的师傅徐有墨都自嘲:阿秀,现下移情别恋了,我不是最重要了!

    那是申画师和徐有墨皆不知,孙七子自从得知申三秀的情况,曾查询过几位名医,了解孩子发育迟缓的因由,又学习了沟通的方法。

    每回她来河东,必到李记园一趟。

    子随母性,都爱吃。

    申三秀喜爱不是她,而是她带来的零嘴。

    孙七子一把抱起申三秀,直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问:“阿秀吃饱了吗?”

    申三秀久久点了一下头。

    摸着他的头,孙七子从袖中拿出一包果脯,悄悄地塞进他怀内,继而又说:“阿秀先下来哦,我吃早饭再跟你玩。”

    申三秀仿佛听得懂,乖乖下来,跑回小凳子坐下,趁没人注意之时,偷偷吃着美味的果脯。

    申小枝见此,莫名的心里暖烘烘。

    因孙夫人,她被迫收孙七子为徒,心下也有不快。只是见她对儿子秀关怀备致,秀又爱亲近她,早就把那点不快抛去了。

    她爱懒,平生除了儿子之外,她不想收徒,教人习画。现下多了一名忠心耿耿的徒弟也不错。

    祭品已齐,雪路已通,正准备起程请祖。

    偏申三秀懒在孙七子怀内,不肯下来。纵是申画师厉声责斥,他仿佛没有听进去,任你吵闹。

    僵持不下之际,孙七子道:“我家需等四哥回府,傍晚才请祖。若小枝姐姐不介意,我便随你一同前去,帮忙顾着阿秀也好。”

    申画师求之不得。

    一行五人,便乘马车出发。

    明堂山下。

    檀香与马夫提着祭品在前方,申画师在中,孙七子一手抱孩子,一手提果篮,前往申家祖坟。

    申画师如常一身柳黄的宽身襦裙,身披着白色的狐裘,在雪地间行走,尤如一只小黄蝶翩翩起舞。

    她因乌丝过于顺滑,发髻难束。故一直梳着时人不喜的流云髻,松散有余略显不端庄,偏申画师纵是梳流云髻,只添了几分文人的散慢,却无半点不庄重之貌。

    彼时她发间簪着一枝花椒簪,翠玉作叶,紫鸦乌作果,紫红珠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她的拜师之礼。

    一枝花椒簪,着意白首相随。

    申画师,你可懂这其中涵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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