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今日容兴镇十大新闻榜首。
戏里孟也和程希第一次分别之后，孟也去催下一笔钱的时候和人打了起来，头皮挂了彩，所以剃了头发算数，脑壳上蜿蜒着伤痕一道。
头是在楼底下剃的。周越搬了个凳子在树荫下坐好，身上围着一块布，发型师掏出一个电推剪次次拉拉地就上手了。
小区里好奇的叔叔阿姨们围了一大片，有拍照的，有嗑瓜子的，有打电话叫别人快来看的。
姜唯那会刚好没戏，就也下了楼去凑热闹。
这季节天已经热了，又正好是午后，灿烂日光从叶缝里漏下来，洒在他身上光点斑驳。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一缕缕头发无声落地。
姜唯靠着楼梯口的铁门，抱着手臂看着，一阵热风拂过，裹挟着几分慵懒的气息。
剃完，周越站起来，掸了掸脖子上的碎发，有些生涩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型师摸了把，高宇摸了把，小叶也摸了把，又有几个人围过去，跟祈福似的上手去摸，边摸边说好神奇。
外围人群里有个阿姨冲着他远远喊了一句“周越帅！”
风吹过树梢浪尖，沙沙作响，树下人笑不可仰。
周越转了一圈，最终转过来。
一个浑圆脑袋，轮廓分明，粗硬短发，干净利落。
两人视线正对上，这时姜唯旁边凑过来一个人，跟她说你一定要摸摸看。
这话一出，旁人又都看着，两人骑虎难下，周越便迈腿走了过来，镇定自若瞧着姜唯，又往自己头上指了指：“你摸摸看？”
新理的寸头，密密匝匝压在手里，短簇簇，硬邦邦，说不清是什么奇异触感，只觉得手心一阵痒。
姜唯收回手，不尴不尬地笑笑。周越低了低头上楼去了，一个修长背影慢慢消失在楼道拐角处。~
这两天姜唯想了很多，想往事，想当下，想未来，所有对的错的，好事坏事都在心里盘了个遍，最后还是觉得，像现在这样的状态，是最好的。
工作归工作，私交归私交，不把私人情绪带进来影响工作。换句话说，就是把他当普通同事对待，能一起工作，也能一起玩闹，除了不能谈情不能说爱，其余皆可。
可周越好像不是这么想的，他安安静静，客客气气，有时一个人看剧本，有时跟郝安她们谈戏，见了自己也会礼貌叫一声姜唯姐。
工作上的事无巨细都会一一交流，但脱离了工作环境，他在姜唯面前就跟一哑巴似的。
矜着张脸，话也没几句。
然后扭头又和小叶他们说说笑笑。
姜唯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姜唯本来已经都快要习惯了周越这冷冷清清的态度。
直到这一天，梁瀚来探班。
梁瀚自从和姜唯微博互关了之后，就颇多互动，周越难免看到几条。
这一天午后下着雨，正是休息时间，几个工作人员靠窗看雨，嘀咕着梅雨季快要到来，周越倚着躺椅，百无聊赖划着手机，看到姜唯新发的一条微博下又有梁瀚的评论和点赞，梁瀚的微博头像换成了最近马上要上的话剧海报，鬼使神差周越就点了进去。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响动，片刻之后门从外面被推开，梁瀚信步走了进来。
毕竟是大前辈，周越放下手机就起身去迎。
梁翰进门和屋里人一一握了手，走到周越面前的时候，看见一颗寸头，微愣了一下，而后又无意间瞥到桌子上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自己的微博主页上，轻轻一眼便带过。
一屋子工作人员见了梁瀚难免惊讶，有个胆大的问：“您是来找郝导的吗？她还在开会。”
梁瀚也不解释，从容一笑，没说话。
正说着郝安开完会过来了。她见了梁瀚似乎不惊讶，手里东西往桌上一放：“你来干嘛？”
梁瀚大大方方答：“我在郑磊那探班，顺路就过来看看，组里也有好多老朋友了。”
这话倒是没错，郝安这组里有不少人从她刚出来时就跟着她了，一路见证她结婚又离婚，多多少少也跟梁瀚打过几次交道。
“瀚哥？”
身后有人喊。
周越循声看去，姜唯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面上惊讶。
见姜唯来，梁瀚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封口处细线拉得严严实实，他打开，拿出白底黑墨一幅字。
当着这么多人面递给了她，模样熟稔，连姜唯的名字都略过不叫。
“老师生日那天写的，托我带给你。”w~
姜唯收下，展开看，字迹大气磅礴，行云流水。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也正是刘佩珊想给她的嘱托。
郝安在一旁翻着分镜脚本，这才抬眸往这边看了一眼，放下手里的笔，拍了拍手打断“好了好了，别傻站着了，开工开工。”
一拥而散。
姜唯这才松了口气，之前那气氛，她手里捏着幅字，倒像握了个烫手山芋，她背过身，一折又一折，将字仔细叠好，放回纸袋里，又一圈一圈慢慢缠紧。
一点不少，全落在了身后周越的眼中。
——
305。
姜唯推门进去，满地的杂物，可乐罐啤酒瓶东倒西歪，墙上贴着年久的日历和画报，边角皱起，泛着微微的黄，仿佛一碰就脆了。
客厅里分不清黑色还是灰色的沙发对面，还有台老式的24寸彩电。
姜唯走进去又差点被一个旧纸箱绊倒，梁瀚伸出手来扶了自己一把。
外头在下雨，屋里面闷热，姜唯穿了件长袖衬衫，布料厚实，闷在身上不透气，姜唯身上早已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梁瀚一只手伸出来扶姜唯，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借来一个小风扇，他见姜唯出了汗，把人扶起来之后就转了风扇头，索性对着姜唯吹了。
姜唯连忙说了声谢谢，眼神下意识去找周越。
此时的周越正站在窗口，宽大T恤的袖子卷起，露出精壮的一截线条，化妆师正在他手臂上画一道伤痕。
姜唯辞了梁瀚，在沙发边坐下，那边周越也准备妥当，走了过来并排坐下。
大萌满头大汗地进来，裤兜里掏出一包烟往两人面前的茶几上一放：“越哥，等会抽这个哈，我跑隔壁小区那小卖部才买到的，累死我了。”
一包17块钱的香烟，暗红色方方正正的纸盒。
大萌也拿着一个小电扇呼呼吹着，姜唯眼馋这点凉风，就给他使了个眼色，大萌会意，扭捏了一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出了自己的小风扇。
沙发上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对着剧本，姜唯举着小风扇朝着自己吹，微弱的气流拂上自己面庞，对完一遍台词，姜唯偶的抬头，看见周越额角也冒出一些细汗。
心里一动，就将手里风扇转了个身。
燥热粘稠的空气里，一阵凉风舒舒爽爽迎面而来。
周越微怔，突然鼻腔里一痒，猛地打了个喷嚏。
姜唯呆愣了一会：“你感冒了吗？”又讪讪调转了风扇。
周越没回，又看她一眼，神色不明。
房里清了场，开拍。
程希重蹈覆辙，第二次险些被侵害时，又是孟也救了她，这次孟也受了点伤，程希跟他回了家。此时两人正在客厅里。
孟也从面前烟盒里拿出一根，“擦”一声点燃了，一缕青烟缓缓上扬，他吸了一口。
程希咳了声。
孟也隔着勾人的雾气看她，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反而朝程希吐出一口烟雾，满目青白在两个人之间弥漫开，程希被呛到，又咳了几声，使劲扇了扇面前的烟。
“cut！周越，表情。”
周越比了个OK的手势。
再开始。
程希隔着烟雾缭绕看他，孟也眼里漆黑，深不见底，冷冷的摸不出一丝温度。半晌之后低下头去，瞧着自己脚尖，咧嘴笑了一声，也不只是在冷笑，还是嘲笑。
程希伸出手去，想要卷起他的袖子，他突然就直起身子，程希受惊，小鹿般的眼神湿漉漉盯着他看：“你手臂有伤……”
“cut！”
郝安从监视器后面站起来：“周越你这边情绪不对。”郝安抓了抓头发，一时间想不好措辞。
“加个抓手的动作吧。”梁瀚提议。
郝安似乎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转头用眼神示意梁瀚：“要不你去示范一下？”
周越起了身让梁瀚，沙发松软，久坐之后留下一个圆圆的凹痕，梁瀚又坐了下来。
他穿着长袖，姜唯就装模作样摆了个卷袖子的动作。
突然梁瀚坐直身子，目光警惕，一把抓住姜唯的手，也没全抓紧，只是轻轻碰到罢了，他手掌虚虚浮在姜唯手掌之上。
姜唯身子以微不可见的幅度抖了一抖，下意识又往周越那看了一眼。
周越正全神贯注听着梁瀚的讲解，时不时点点头。
“我现在只是做个演示，等会你演的时候要把手抓紧，眼神用力一点，然后等姜唯说完那句台词之后，再慢慢松下来，手要松，眼神也要松。”梁瀚说完便起身。
周越真诚道谢：“谢谢瀚哥。”
又一次开始，经过前辈指点的周越茅塞顿开。
烟雾里他一把抓住了程希的手，这是一紧，又在听到程希关心的话语之后柔和下来，这是一松。
程希撕开一张创可贴，小心翼翼贴在他手臂受伤的位置。
女孩子体寒，在暑天里依然手指冰凉。肌肤相触的时候，孟也隐隐约约似乎被抚慰。
程希贴完，又摁了几下，贴紧：“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孟也声音沙哑：“打架的。”
程希往他头上瞧了眼：“你头上这伤呢？也是打架时候弄的？”
一根烟抽到底，几簇烟灰悄然抖落，孟也低低嗯了一声。
程希站起来半跪在沙发上：“我看看。”然后便伸手揽住了他的脑袋，刺猬般的头发扎手，发丝缝隙里一条伤痕盘虬，还有横着缝过针的痕迹。
程希拨了拨头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微微压低了身子，女孩身上的气息劈头盖脸朝孟也罩下去。
这姿势实在暧昧，孟也不耐烦，一把又把她拉下来。
程希也不恼：“你杀过人吗？”
孟也反问：“怎么，如果我杀过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去报警？”
程希又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干这行啊？”
孟也伸手又要去拿烟，程希一把摁住他的手。孟也瞧她一眼，舔了舔嘴角，收回手：“赚钱呗。”
“那你赚来的钱呢？”程希环顾这家徒四壁，又看了看桌上的廉价香烟。
孟也一笑，大剌剌往后一靠：“买房。”
“买房？”
孟也点点头：“我前女友，因为我没房，跟着一个大款跑了。”
程希默了默，又凑近了点八卦脸问他：“那你准备买了房之后再去找她？”
孟也视线在程希脸上轻描淡写地滑过。
“有别的小姑娘啊，我为什么要去找她？”
带着点调戏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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