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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光年彼端 > 第四百四十章 剑碑
    锵!

    折叠剑铿锵作响,终于最后一次插入了土坑一侧,因为此刻的土坑,已经挖到了足够规模。

    铛!

    这一次,沾染了斑驳土痕和血迹的折叠剑,同样随撬落新土,一块掉落到了坑里。

    最后一次,用颤抖的右手,将散落泥土刨出时,星辰的指间,早已被染血的泥土覆满。

    此刻的土坑旁,除了仍然曲坐于地上,因为心痛和悲伤,无声泪水像是永远无法流尽的鑫九外,还放了一个沾着泥土和些许血迹的托盘。

    和那个托盘一样斑驳的,还有托盘里的茶壶和茶杯。

    此前某一刻,当鑫九端来食物和水,心中仍然一片混沌的星辰,虽然一言不发,却也用秽浊不堪的手,颤抖着吃了起来,因为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挖了多久,但本能告诉他,如果不吃的话,他真的挖不动了。

    吃完又经过些许休憩,星辰又挖了起来。

    而后,又是不知几许的挖掘后,几乎已用尽最后气力的星辰,终于将土坑挖掘完成。

    锵锒!

    刨完散落泥土后,星辰也随手捡起斑驳的折叠剑,并将之扔出了坑外。

    做完这一切,身上早已污浊不堪,双眼血丝也明显得可怕的星辰,在那种眼前刺痛又发黑的即视感中,靠着土坑一侧又休憩了一下,才终于算是勉强缓过劲来。

    勉强缓过来后,直起身来的星辰,再次看向土坑旁,看向南宫吟歌的尸体时,眼压骤增带来的眼部刺痛,让他几乎无法睁开眼睛,所以他也下意识将眼睛紧闭着。

    当星辰终于又在稍稍适应中睁开眼,并走向土坑一侧,探出手去想要将南宫吟歌搬过来,虚弱至极下,却反而被牵引着,一下撞在了南宫吟歌的尸体上。

    碰撞一刻,星辰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明晰,南宫吟歌的尸体很僵硬,也很冰冷。

    那份僵硬和冰冷,被星辰在潜意识中相对比起,南宫吟歌往日的淡淡温情时,如同有些麻木,但实际上时时被悲伤缠绕的心中,那股真实绞痛,几乎让他无法再起身。

    可最终,星辰仍是爬了起来,因为那僵硬和冰冷,愈加刺激了他心中悲痛的同时,也像是在提醒着他,南宫吟歌不能再这样曝露了。

    愈加明显的尸斑也好,淡淡散出的腐臭也罢,真切面对这样的死亡时,一切既视感,仿佛都一再提醒着,古代人观念中所谓入土为安,或许真的是对死者最后也最直接的尊重。

    如此念想着,星辰用手支撑着地面,勉强从南宫吟歌尸身上爬起来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鑫九,也匆忙抹了一把泪水,而后赶紧俯身过去,尝试着去和星辰配合。

    终于,在鑫九的配合下,虽然显得跌撞,但南宫吟歌的尸体,也终是被星辰抬到了土坑中。w~

    如此过程中,星辰和鑫九当然会显得有些跌跌撞撞,因为他们都已经太久没有休息,他们已经太累了。 m.a

    将南宫吟歌平置于坑底后,星辰却没有立即从坑中离开,他强忍那不停撕裂着心脏的疼痛,勉强蹲下身去,下意识想要揭开南宫吟歌脸上绸布,却又终是忍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敢,他想要字面意义上,再看南宫吟歌最后一眼,但他忽然不敢去看,不敢去看南宫吟歌脸上覆满尸斑的模样,他无法确定,这是否亦算是一种对南宫吟歌的最后尊重。

    沉默片刻,又一次适应了一下,那仿佛随时都能杀死自己的悲伤后,再次起身的星辰,顾不得脑部供氧略有不足,所带来的眼前黑暗,便转向土坑另一侧,看向了那朵盛放过后,已经有些颓败的无情花。

    当星辰凝视那朵无情花,脑海中再次回荡起南宫吟歌的遗言,“无情花开,此情不改”时,那种未知多年以来,南宫吟歌到底执守着怎样信念的哀思,又一次将他给感染。

    那一瞬间,短短人生中,却有过的许多情伤,仿佛都被瞬间牵引而出的星辰,一颗心忽然粘稠和沉重到了极点。

    那样心绪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连动作都变得无比沉重,也无比迟缓的星辰,蓦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要埋葬一切的冲动。

    星辰还活着,所以他的情伤,他的执着,仍然时时缠绕和折磨着他,但南宫吟歌已经死了,所以他忽然想要埋葬,埋葬跟南宫吟歌有关的一切,尽管他早已没有心力去思考,思考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或许死亡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吧。

    赋予死亡意义的是人,或者说是人类创造的文化。

    那种想要埋葬一切的心绪下,只觉得自己动作和思绪,都已经沉重到极点的星辰,终于探出手去,摘下了那朵无情花。

    当已然有些颓败的花朵,被染血指尖摘落,星辰本就颤抖着的手,一下又抖得更加明显了,因为那一刻,他本就被哀思感染的心中,像是又染上了一种别样的即视感。

    星辰忽然觉得南宫吟歌这一生,像极了自己手中那朵颓败的无情花。

    孤零摇曳。

    绚烂盛放。

    然后枯萎颓败。

    而后,循着那种既视感,更循着文化赋予的莫名意义,星辰俯下身来,将已然无根的无情花,轻轻放在了南宫吟歌胸口。

    ……

    当黄土开始洒落,南宫吟歌的尸身,也终是慢慢被淹没。

    逝者生前再是强大,终抵不过意外或时间的逝去,或许给人最大的启示,便是让人更加深明当下可贵吧。

    然而此刻星辰,却像是再无力去思考这一切,他只是悲伤到极点,却也看上去麻木到极点一般,静静凝视着南宫吟歌的尸身,也无声将身旁黄土不停捧起并洒落。

    ……

    未知许久,星辰终是完成了对南宫吟歌的掩埋,相对松动的泥土,加之南宫吟歌的体积,让原本土坑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处凸起的土堆。

    变成了一座荒野的孤坟。

    埋葬南宫吟歌后,像是再无什么余力的星辰,仍是撑着最后心力,拾起了南宫吟歌的长剑,那柄沾满了鲜血的古朴长剑。

    铮!

    拾起长剑,并跪落土堆一侧的时刻,星辰也在同样出于文化既视感,未知到底有无意义的下意识行为中,将长剑铿锵插入了土堆一侧。

    黄土为冢,长剑为碑。

    那位在某一层面,或许称得上传奇的古武者,就这么被埋葬了,没有繁重的仪式感,亦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事迹,人之一死,仿佛一切都成了空白。

    将长剑插落,置其为碑后,跪在坟前的星辰,却久久没有站起身来,他像是忽然不知道,自己起来能干什么了。

    他只是这么跪着。

    也这么凝视着那座孤坟。

    然而如此凝视下,某一时刻,星辰状似因为悲伤一刻不停,而悲伤到麻木的心中,却忽然涌起了一股,让他都无法再承受的突兀哀戚。

    因为那一刻,星辰仿佛才突然意识到,他面前的不是一堆黄土,不是一柄长剑,亦不是一具被埋葬的尸身。

    而是一座坟墓。

    嗯。

    一座坟墓。

    当人类文化赋予的即视感,让那座坟墓的意义,终于在星辰脑海中彻底荡开来时,他也像是前所未有的,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他意识到了坟墓代表的天人永隔。

    他意识到了曾经鲜活的至亲,真切的入了尘土。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一个非是父亲,却未知从哪一刻起,却好像胜似父亲的长辈。

    当那种突如其来的悲伤冲击,让星辰几乎无法接受时,他也在突然升高的颅压和眼压中,感到心中升起一股莫大悔意。

    是的,悔意。

    星辰忽然便前所未有地后悔着,后悔着自己为何没有去看南宫吟歌最后一眼,他现在当然不可能再将坟墓挖开,而这就是让他最后悔的地方,他终于无比明确知觉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可他却因为一刻的思绪偏差,甚至没有把握机会,见对方最后一面。

    当那汹涌而来的悲伤,终于让星辰支撑不住,瞬息被击垮的他,冲击中躬下身来,伏在剑碑前的一刻,骤然升高的眼压,也让他再次将双眼紧闭。

    双眼紧闭的瞬间,星辰因为闭眼的动作,而挤压着的眼角处,忽然流出了两行鲜血。

    嗯,鲜血。

    那甚至不是血泪,而是鲜红的血液。

    因为他仍然没有哭出来,可疲惫和忽然的悲伤冲击下,他升高的眼压,终于同时撑破他双眼的毛细血管。

    “呃……”

    当那身心俱颤的可怕痛苦,同时冲击而来时,许久不曾发声的星辰,伏在南宫吟歌坟墓前时,也终于在痛苦抽搐中,发出了状似悲鸣的声响。

    那一刻,星辰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为什么那么痛,他只知道自己心中如此后悔着,后悔着自己竟没有去看南宫吟歌最后一眼,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深恨着自己,为何忽然连睁开眼睛来,再好好看看对方的坟墓都做不到了。

    是的,星辰忽然连睁开眼睛来都做不到了,因为他的眼睛真的很疼,可他却已无心去细想这是,他只是如此深恨着自己的无能。

    痛苦抽搐中,星辰几度想要睁开眼睛来,却都是因为眼睛痛苦的刺激,而又将眼睛给闭上,他忽然感觉自己无能且无助。

    他真的只想再好好看看自己师父的坟墓,却好像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了。

    那一瞬间,风依然在鸣唱,鸟仍然在喧嚣,而这一切在星辰听来,仿佛都忽然成了对他无能人生的无情嘲讽。

    那一刻,星辰忽然蜷缩在了地上,目不能视的无助中,也像是无助得连任何声息,都害怕听到的他,忽然想要逃避,逃避那些彻骨思绪,他真的受不了了。

    痛苦也好。

    悲伤也罢。

    他好像真的再无力再承受了,他只想逃避,逃避那悲凉人生带来的种种苦痛。

    如许逃避思绪下,某一时刻,当星辰痛苦得甚至感觉到,思绪和周遭一切,都变得有些迷幻时,他竟像是真的逃避成功了?

    因为他像是忽然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再听不到风的喧嚣,再听不到鸟都聒噪,甚至乎某一时刻,他好像连身下所蜷地面和黄土,都忽然感觉不到了,他像是又进入了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

    可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星辰却忽然又“看”到了一切,看到了周遭一切,就好像与世隔绝的状态中,出于生物本能的自我保护,他再次唤醒了那种无需六识帮助,便能够感受世界的方式。

    他仍然蜷伏于地上。

    他仍然紧闭着流血双目。

    他仍然与世隔绝。

    可他也真切看到了一切,那种非同寻常的看到,让他那不再聒噪的即视感中,竟感受到了一种相对的轻松,至少相对方才一刻,那种根本无力承受的痛苦,他真的感受到了一种轻松。

    他仍然真切地悲伤着。

    可他也真切感受到了许久以来,那难得的一霎轻松。

    那种轻松,甚至让他忽然又有了思考的能力。

    嗯,思考的能力。

    “等一下……”

    蓦然回归的思考中,仍然蜷在地上的星辰,也像是在某一霎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仍然在痛苦中蜷身而伏,他仍然因为眼部刺痛,而紧闭双眼,可他也真切意识到,自己真的“看”到了一切。

    紧闭双眼……却看到了一切。

    所以那一刻,星辰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进入了那种状态,那种与世隔绝的状态。

    而不同以往的是,自从星辰被禁制以来,他每次进入那种姿态,都是在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下,而每次当他意识到自己不对劲时,那种姿态便自然收起了。

    可这一刻,他如此明晰地意识到了那种姿态,可那种姿态却仍然明确维系着。

    难得能够思考的思绪中,仍然被悲伤缠绕的星辰,意识到自己忽然进入了那种姿态时,也下意识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种姿态下,他忽然发现一件事情,已经疲惫和虚弱到极点的他,在这样的状态下站起身来时,竟轻松得仿佛只是一个念头。

    星辰发现那个念头驱动下,如此与世隔绝的状态中,空间带来的种种桎梏,仿佛都无法再作用于自己身上,他好像忽然就游走在了空间缝隙之间,用那避开空间的姿态,给了空间法则一记耳光。

    一记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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