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大房二房柳子君十分疲惫，傅晟心疼柳子君小心扶她回房，还特意让下人煮了安神汤给她喝。
柳子君并不想喝安神汤，她只觉得浑身难受乏力还黏腻，想早点沐浴休息。傅晟辛明白柳子君为什么难受，更加心疼她，都是因为他因为傅家，子君好好一个贞静的姑娘却……
傅晟辛守在洗澡间外，听见里边哗啦啦轻微水声却没有任何绮念，只有心疼和脑海里时时不受控制闪过的一幅画面：灵位，烛火，昏暗的屋子，狰狞的面孔……
不许想！不许想，想想美好的事情，他想起春天山绿水清，祖宅白墙青瓦掩藏在桃花中。那桃花开的十分灿烂连成一片像天边的朝霞，像燃烧的火焰，像……流淌的浓血……
不，停下！傅晟辛像是被关在那时的祠堂无法脱身，他强迫自己停下，重新想美好的事物。他想父亲，想祖母，想姐姐，想母亲，可最后无一例外会回到那个时刻。
冷汗一身身脸色越发煞白，不能这样傅晟辛握紧拳头安慰自己。二伯父是罪有应得，是二叔祖和祖母同意的，是在列祖列宗面前判的死罪。他不念傅氏养育之恩，心怀怨恨败坏门庭，甚至不在乎百年基业诬告家主，不管近百族人生计……
一条条罪证数下来，傅晟辛平静很多，他想起今年开春在酒楼上第一次看见柳子君。如玉下颌颌边轻轻拂动的发丝，黑白分明静若秋水的眼睛，还有琼鼻下菱唇，菱唇上微微一点唇珠……傅晟辛嘴角扬起眼里浮出笑意。~
柳子君出来看见傅晟辛不知想什么，脸上漾出一点点笑，笑容里掺着蜜。
“子君，”傅晟辛看到柳子君笑容更盛，等看清她头发很湿就有些担心问桔子“为什么不给少夫人点熏笼？”
“少夫人说累想早点睡”
傅晟辛心里一滞，拉起柳子君因为沐浴微微发热的手：“湿头发睡觉容易起头风头疼，让桔子给你点个熏笼烘烘……”
他想说‘乖，听话’小时候祖母辛妈妈就是这样哄他，可是对着神情冷淡的柳子君他说不出口。
“湿头发睡觉枕头也会湿，一晚上都不舒服。”
柳子君瞟一眼神情殷切的傅晟辛，心里思索晚上一起睡，自己头发难免会干扰他，于是忍着由内而外的疲惫点点头。
柳子君肯听他劝傅晟辛有点激动，拉着手来到卧室圆桌边坐下。卧室里明烛高照，桃儿小心的看着小火炉，火炉上用银铫子热着安神汤。
桔子点起熏笼挪到柳子君身侧，傅晟辛吩咐：“放点菊花熏香，少夫人累了一天那个安神效果好。”
桔子依言去耳房拿熏香。
桃儿在一旁将安神汤倒在碗里，配上汤勺双手放到桌上。柳子君没动等凉一点，傅晟辛给柳子君夹了一个豆腐皮素包：“晚饭没吃吃点这个垫垫，免得空腹难受。”
柳子君一点食欲没有但是傅晟辛说得对，她用碟子盛了回给傅晟辛一个小笼包：“你也垫垫。”
傅晟辛脸上绽开笑容，囡囡就算心情不好也记得自己，这傻孩子忘了其实他正在强自忍耐。
“嗯”
笑着接过咬一口，韧韧的肉圆在嘴里滚动，傅晟辛不期然想起被捂住嘴，脸上腮肉挤成一团滚动的二伯父，嘴里的肉馅怎么也咬不下去。
“怎么了，不合胃口？”柳子君问，不应该啊，老宅的厨子很清楚傅晟辛偏好。
傅晟辛嘴里含着包子不自然的笑一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点点银铫子示意桃儿，桃儿会意立刻转身给傅晟辛盛一碗。
傅晟辛用安神汤冲下嘴里包子，才对柳子君勉强笑道：“没事，刚才噎住了。”说完看到碟子里剩下的半口包子，他不想柳子君为自己担忧，咬牙夹起来囫囵吞枣咽下去。
柳子君安静的吃豆皮素包没发现，傅晟辛吃完包子大口喝安神汤，这时桔子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漆盒。
傅晟辛放下碗看桔子打开盒子准备放香粒，忽然阻止：“算了不要用菊花用茉莉，菊花味道清苦不易入眠。”
桔子便转身出去换茉莉花的来，傅晟辛又对桃儿吩咐：“取一床被褥到书房铺好。”桃儿依言出去。
屋里只剩两个人，傅晟辛低声对喝安神汤的柳子君说：“不管怎样他终归是我伯父，该守的礼还要守我去书房住几日。”
一码归一码，守礼不是为了傅博深，而是为自身教养，柳子君点头。
傅晟辛离开正屋再也压不住一阵阵反胃，死命抿紧嘴唇憋住刚进书房就忍不住大吐特吐。正在整理床铺的三省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扶住。
“少爷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少夫人!”
傅晟辛一把抓住三省：“不许去，不许告诉任何人，到厨房给我……”熬安神汤的话咽回去，子君祭祖辛苦熬安神汤情有可原，自己那里有借口。
“那里也不许去，把这里收拾一下，今晚给我……”也不能提上夜，他已经好些年不用三省上夜，不过因此傅晟辛想起另外一件事“少夫人新来晚上怕是不惯，去吩咐桔子和桃儿轮流给少夫人上夜。”
难道少夫人月信来了，少爷才分房睡，可是少爷好端端为什么会吐？这种事不好猜，三省也从不乱猜，只垂头做自己的事。
“……是”扶傅晟辛坐下给他漱口，然后准备收拾那一地污秽。
“先去吩咐桔子桃儿，免得少夫人睡了，又多一番折腾。”
三省看一眼脸色煞白的主子，还是领命去上房。
傅晟辛捂住痉挛的腹部，感受胃到咽喉火辣辣一片烧痛，心里庆幸：幸好没让囡囡面对。
第二日傅晟辛领柳子君去山上玩，漫山遍野绿树白石，还有牵牛花盘在枝干间开出浓紫嫣红浅蓝的花朵。耳边有溪水潺潺，有黄鹂清脆鸣唱。
“小时候大姐常带我来山上玩，姐姐很会玩。”似乎想到什么傅晟辛笑道“姐姐性子有些野，不喜欢编花环什么的，她喜欢拿着弓带我乱转，什么也射不到，就去溪边挖石头希望能挖到宝石。或者从厨房里取些粟米，支了簸箕抓鸟雀。
“雀儿进了笼子不能急，要等它们走到中间安心啄食……一拉绳，就抓住好几只。”
傅晟辛将手里编好的花环戴到柳子君头上，翠绿的叶子浓紫深蓝开的正艳的牵牛花，加上一串串晶莹剔透玛瑙似的红果子，衬的眉目清冷的柳子君好像山间精灵。
“真漂亮”傅晟辛赞美。
柳子君心里一动随便问道：“听说大姐很美。”
傅晟辛拉着柳子君漫步在金色朝阳照亮的青山绿水间。
“大姐很好看我们姐弟三个，她的眉眼最像父亲……”
柳子君回想一下傅博渊斜入鬓角的眉毛，微微上挑的凤眼，这要是长在一个青春明媚的少女脸上……风华绝代，柳子君只想到这四个字。
“姐姐……”傅晟辛情绪有些低落“当年他们做的太狠，父亲不止丢官那么简单。当时恰好有别人也想争一争那个从六品，就趁机诬告父亲政绩是贪占下官的。”
那样就不是丢官而是犯官，不说前程本人都要下狱，连带子孙也不好入仕。
“那时候二叔祖和外祖父想尽办法斡旋，可是最先检举的是两位伯父，父亲没法翻身。”
柳子君能想到那时候傅家有多乱，她握住傅晟辛的手给他安慰。
傅晟辛心里一暖握住柳子君纤纤细指：“宫里都是世家女子把持，父亲怕大姐吃亏不许她争宠，也不许大姐有子嗣。直到五年前宫里几位世家大姓的主位都育有皇子，父亲也担心大姐在宫里孤苦，才让她孕育，生下小公主父亲高兴的很。父亲只想大姐平平安安，不想大姐去拼什么荣耀，那是家里男子该做的。”
“只是没想到这次大姐为什么会有身孕，只能祷告希望还是个小公主，免得是非招惹大姐。”
原来傅博渊这样疼爱女儿，柳子君拉着傅晟辛到山腰凉亭坐下，她发现傅晟辛脸色不好，怎么说呢。就像绿草经过暴晒，虽然又浇了水，可精气神总感觉不足。柳子君能理解傅晟辛，安安稳稳长到十七，却突然亲眼目睹伯父横死，还是自己递的药，要是还能睡的安稳才可怕。
不想傅晟辛再回忆长姐牵出傅博深难受，柳子君另挑话题：“山里抓来的鸟雀漂亮吗？”w~
想起小时候快乐的日子，傅晟辛笑起来：“很漂亮有的黄喙红腮，有的羽毛绿到发黑在太阳下边熠熠生辉。”
“所以你小时候养过很多鸟？”
这句话让傅晟辛蓦地有些羞赧，强自撑着脖子看向别处：“没有”
柳子君看他脸上可疑的红晕：“你都养死了？”
“不是”
“？”鸟呢
傅晟辛悄悄捏紧手指，连耳朵根都红了，使劲别过头假装那边那颗石头很特别很值得仔细观摩：“我跟姐姐说，这么漂亮的鸟儿一定很好吃。”
……柳子君……还是柳子君：“……等回去你也带子闵抓鸟儿玩，我那会儿太忙都没时间带他玩。”
“好”
太阳升到半天，瓦蓝瓦蓝的大片天空澄澈明净，耀眼的阳光下山峦叠嶂，半山腰的凉亭里傅晟辛靠着柳子君肩头睡着了。有些煞白的脸上，长长挺翘的睫毛乖巧合着，像是蝴蝶收拢翅膀。
柳子君看出他昨晚没睡好，也知道他忍着疲累带自己上山是为了让自己散心。亭子外一眼小溪叮叮咚咚流淌，就让他好好睡一会儿，这个少年她愿意护着。
目光投向远处浓绿的山峰，柳子君的思绪飘飘扬扬。其实她小时候也用筛子抓过鸟雀，那时候她还小性子急，看见鸟雀进去立刻就拉绳，每每跑过去簸箕下边什么也没有。师兄……总是无奈又宽容的跟在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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