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倾穿着梁正的大裤衩子慢悠悠走。
屁股有点儿疼,打退烧针打的。
起初他闹着穿长裤来着,说嫌腿上伤太难看,结果梁正拎着大裤衩说:“你裤子我拿回去了,现在要么你穿这个,要么就穿内裤回去。”
没辙了,只得乖乖就范。
他跟二大爷似的到处乱瞅,路过一家早点摊儿的时候立马儿停了,摸了摸口袋儿,可怜巴巴地回头看梁正,“我没钱。”
梁正拎着饭桶跟他身后,看着面前的“百年羊肠子汤”店,心里猜个八九不离十,是馋了吧。
不过必须承认,这种“有求于人”想讨好的模样特别有意思,软得人心坎儿都发痒。
“嗯。”他装作没看懂暗示。
“给点儿钱,我想吃。”
“我也没钱。”
舒倾不乐意了,心想妈的你没钱你在医院怎么结算医药费呢?他照着梁正口袋儿就翻,翻了半天,果真一毛钱也没见着。
“你把手机给我!”他说着就去抢,抢来后拿在手里,对着解锁密码又犯了难,嗫嚅半天才开口:“密码是什么?”
“……”
梁正没法儿说,因为解锁密码是舒倾生日。
“你他妈!你现在这么抠儿啊,我吃个早饭都不行!我到时候还钱给你!”
一顿撅嘴皱眉,活脱脱讨不到糖吃耍横的小孩子。
“不是,哎……我给你录个指纹吧,往后你自己弄。”
舒倾倒也不客气,左右手都录了,连脸都录了。没管它什么“往后不往后”,大概这就是“人为财死,我为食亡”吧。
他拿着份儿打包的羊汤乐得不行,顺手把手机就揣口袋儿了。
回到四合院儿,按部就班洗脸刷牙,顺带冲了个澡,就跟要进行什么仪式似的。
可等他从浴室出来跑回南厢房,顿时傻了眼,梁正抱着那碗羊汤吃得正香。
“啊——梁正你大爷个蛋!你干什么呢!”
“嗯?吃早饭,怎么了?”
“这是我的啊!”舒倾站桌儿前直跺脚,“你要吃当时叫我买两份儿不完了,现在你吃了我还吃什么!烧饼你也吃了!”
“你?出院大夫怎么说的,不是说了叫你吃清淡了吗?这玩意儿膻气,你不能吃,你得吃清淡的。”梁正大言不惭:“刚在医院饭没吃几口吧,自己打开饭桶继续吃,不吃饿着。”
烧饼渣儿掉一桌子,要多没水准有多没水准。
饭桶的饭不是不好吃,主要羊汤更诱人!
对于一个在国外呆那么长时间,还跟自己抗争“绝食”好几天,更何况现在还生病了的人来说,有比遇到自己想吃的食物更激动的事儿吗?
“你刚才不是没说不行吗!我不能吃你还给我手机让买,你诚心的吧?”
“我刚才也没说‘行’。还有,注意措辞,是‘抢’,不是‘给’。”
“梁正你就是个老王八犊子!”舒倾气急败坏,特想上去踹他两脚,“你让我饿死吧,饿死我吧!”
“我这是对你好,等你病好了我天天带你吃,行吗?”
“滚蛋!用几把不着!你的东西老子不稀罕!”
不稀罕?
早晚有他稀罕的一天!
“真好吃。”梁正故意吧唧两下嘴,“也不看看自己穿的什么,从头到脚,除了内裤,其他不全都是我的衣服吗?不稀罕?不稀罕就脱了,光着。”
“啊啊啊啊气死我了!脱就脱!车钥匙给我,我拿我衣服去!”
“不给。”
舒倾气得要命,打心底觉得梁正是故意刁难自己。可他真是饿坏了,特没骨气瞄着羊汤,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梁正也偷偷瞄他,一边瞄一边笑。
其实只要他回来了,就怎么都是好的。
吵了架或者拌嘴,过不大会儿就能消气。就算消气慢,看他腻味一下或者服服软哼哼两声,那股子气也能全消。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比平淡过日子更幸福的了。
舒倾最终妥协,拿勺搂着饭桶放嘴里送,抬眼特不服气看着梁正。
“谢谢你啊,谢谢你送我上医院,谢谢你帮我控制饮食!”
说来也挺邪乎,在国内这两回住院,每次都是梁正及时发现,给自己送到医院的。要是他没发现,指不定自己就睡死过去了。
“嗯,不用谢我,你以后少气我就行了。给你喝口汤?”~
“呸!喝个几把!”
真够缺德的,骗傻子吗?一口汤就想给打发了?
他心里默默想着,走之前绝对搞他一顿!
直到俩人吃完饭,舒倾还在憋着气儿,一句话都不肯说。
梁正拿两支藿香走到他跟前儿,说:“来,把药喝了,然后睡觉。”
那股呛鼻子的味儿太恶心了,窜得脑浆子疼。
“不喝。”
“喝了它,病好得快。”
“不喝,你是不是没喝过,太他妈难喝了!”
“你都多大的人了,吃个药怎么这么费劲,非得让人哄着你才喝?”梁正居高临下看他,随后掰开一瓶,张嘴全喝了,底儿都没剩。他咂么咂么嘴,开口道:“也不是特别难喝。好了,轮到你了,喝了吧。”
“不喝!”
“哎你……听话。”
最后俩字一出口,房间里顿时安静了。
舒倾猛地抬头,满脸错愕。
他有一瞬间的错觉,恍惚以为这是在坦纳岛上,面前的人是梁义。
那两个字是他经常说的,连哄带骗,满赋柔情。
只是现在,连最低端的哄骗也听不到了。
思绪飘回太平洋的小岛,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有他温暖怀抱的日子。
有关他的一切……
果然剔骨难除……
梁正不明就里,把药举到他眼前,再次说道:“舒小狗儿,把药喝了,听话。等你好了,你想吃什么我都让你吃……”
“用不着!”舒倾抬手,狠狠扇在梁正手上,一把将药拍掉。
“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我都替你喝一瓶了,剩下的一瓶你喝。”梁正也不恼,弯腰捡霍香擦擦瓶口儿,继续想办法哄他喝下去,“这样,只要你把药吃了,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吃东西的不可以。”
怎么以前没觉得梁正温柔,现在眼里他的身影却总跟当初的梁义重叠。
上级的好能不能点到为止?越这样越让自己觉得当初爱错两个人有多傻逼。
一个是满嘴谎话的骗子,一个是中央空调般逮谁对谁好,给人无限幻想的渣货。
究竟是遇人不淑,还是老梁家确实尽出垃圾!
“滚。”
“什么?”
舒倾看他,眼眶泛着潮,又说:“我说,让你滚。”
“不是,我干什么了?给个理由?让你吃药,你就让我滚?”梁正逼视他,在他泪水在眼眶打转的一刻终于懂了。
他又想到他了,坦纳岛上那个人。
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好,只要他不喜欢,全都可以改!
可坦纳岛那个人刚开始很可能单纯是舒倾排遣寂寞的工具,甚至可能只是他被自己“拒绝”之后随意找的替代品!
一个替代品,做了什么努力,才能在分手后也叫他念念不忘!
“你走吗?你不走我走。”
“你就那么烦我?”
舒倾用力揉了眼睛,起身就要走。
“舒倾!”错身时梁正攥住他手腕,咬了咬牙:“我滚,我现在就滚。充电器在床头柜儿里,你记得把药喝了。”
他把药放到桌上,收拾完剩饭,开门便走了。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吱呀一声关了。
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热风阵阵,葡萄藤的叶子簌簌作响。
梁正点了根儿烟。
已经两宿没睡觉了,自打他回来之前的那宿开始,到昨天夜里在医院折腾,整个人不是亢奋就是紧张,完全处于紧绷状态。
现在倒好,没落着好就算了,还讨来一身嫌。
值吗?
他看着掉落的烟灰,想了想,值吗?
爱了很长时间的人,只分给过自己一点点的好感,那些好感还被自己亲自抹杀,现在他心里想的念的全是别人,从没顾虑过自己的感受。
在他眼里不过是上下级罢了。
梁正翻来覆去地想,恨他喊错人,也恨他胡乱撒气,更恨自己装逼过头,作大了。
可真的喜欢他,特别喜欢!
想到他喜欢别人,心就跟被利刃剜过一样疼!
自从看上他,身边万物黯淡无光,生.理?j.望都在竭力克制。实在克制不住了,也是因为他,便想着他的样子,自己动手解决。
爱他,尊重他,连偷吻都舍不得,最多不过是亲了手指再摸摸他额头!
可他呢?
爬了多少次别人的床?
想都不敢想!
地上的烟头越积越多,梁正叹了口气,到后院拿回从早上晒到现在的被子。
他站在门口犹豫半天,估摸着屋里的人可能已经睡下了,便悄悄推开门,想把被子给他盖上。
没料舒倾正恶狠狠嘬着支藿香,旁边儿还撂了个空瓶儿。
说面目表情狰狞,一点儿错也没有了。
打一顿嘴炮干什么,到头来不还是得乖乖喝药吗?
舒倾见他进来了,一抹嘴,装没事儿人似的把药藏到身后,手一背,昂着头乱瞅。
梁正不想示好,怕他以后更得寸进尺。
怎么也得想办法让他把坦纳岛那个人淡化了吧,就算淡化难,也得让他知道,在自己面前提起别人,后果是很严重的!
他没说话,抱着被子又退出去了。
挺有趣儿的,嘴硬,逆反心理真严重,喝个药还不想让别人知道。
又熬了一个小时,梁正到窗口儿做贼似的往里瞅,确定屋里没动静儿了,才上后院儿抱回被子,蹑手蹑脚进屋。
舒倾冷,蜷成个团儿躺床上,脱了的半袖儿当被子,勉强搭在身上。
“你啊……”
梁正小心翼翼拉起被子一角给他盖上,拿来酒精棉球,很用心的给腿和脚底的伤口消了毒,又洗了条凉毛巾覆在他额头上。
所有动作都很轻,与眼里的柔情相称。
伺候完他,便开始想中午吃什么。
叮叮当当在厨房忙活完,早已经过了正午饭点儿。
他伸个懒腰,坐到葡萄架子下面的藤椅上。
现在好了,就等舒倾醒了主动闹饿,然后自己顺他台阶儿下,俩人关系就能缓和了吧?
睡醒了肯定闹饿,毕竟他昨天回国到现在,只吃了一碗鸡蛋羹。
不想吵了,真的不想吵了,身心俱疲。
困意像决堤的潮水源源袭来。
梁正累坏了,哈欠连天,最终抵不过倦意,在灌满院子的热风中沉沉睡去。
后半晌舒倾醒了,感受着满是太阳味儿的柔软被子,内心霎时变得柔软。
是……梁义吗?
他猛地翻身起来,试图去找可能贴在床头柜儿上的便签,等看清屋内的摆设,才明白这已经不是在坦纳岛了。
梁义把自己甩了。
他缓缓抬手搂住被子,使劲儿把头蒙住,小声说:“雏儿,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让我远远看看你也好……”
那块儿掉在枕头旁边的毛巾湿了一小片枕头。
为什么有关他的事情这么难忘?
分明做了这一切的是别人!
是梁正!
即便梁正拒绝过自己,即便他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对自己相当反感……可他的怜悯为什么能放大到这种程度?
自己让他滚,骂他,甚至打掉他手里的药,他都没勃然大怒,只是很失落的离开。然后趁自己睡着,跟个无名英雄似的过来照料。
图什么?
内疚?
对下属或者借宿者好的本能?
为了让员工好好工作,所以上级对下级的关心?
舒倾从被子里钻出头,瞅着空调忽上忽下的挡板。
差点儿忘了,梁正本身有点儿中央空调的属性,也许他这么做也是有无聊的因素掺杂吧。
不能再继续这么下去了,不能再对满嘴谎话的梁义念念不忘了。
当然,也不需要梁正或真或假的怜悯。
人得往前走。
据说忘记上一段恋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尽快开展下一段感情。
他打挺起床,难得板板生生叠了被子。
走到院子里,正好看见藤椅上睡着的梁正,心里顿时通透。
大概他不仅因为怜悯和无聊,也因为梁老爷子比较待见自己,而他因为梁老爷子的病情,很需要自己去讨欢心。
舒倾笑了声,脚步丝毫没有停顿,拉开大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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