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正犹豫的时间很长,直到四周彻底静下来。
“舒倾,你……”他终是没能鼓起勇气再问,能让人满心悸动的话也慢慢咽了回去,“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改签?”
舒倾翻了个身,语气慵懒得不行:“不想回去,不想工作,这边儿挺好的,环境好。”
“还有别的原因吗?你一个人语言不通,继续留在岛上,我……”梁正想说“我不放心”,话到嘴边硬生生转了个弯儿,变成了:“你是不是又生气了?”
他宁可相信舒倾因为这两天自己没主动搭理他,所以生气了。
生气了,才不想回来。
“又生气?”舒倾没反应过来:“我生什么气?”
“没什么,请假的事儿我不同意。”
“嗯?不同意?为什么不同意?”
“你已经参加工作了,不能跟上学时候一样懒散。”梁正找借口:“而且咱们部门一个人一摊子事儿,你不回来干,你让谁给你弄?”
“不是,梁主任,我请假,明白吗?不是以出差的名义好吗?工资我不拿,”舒倾顿时来了火儿,“我请个假有他妈什么问题?”
梁正竭力忍着怒意,说:“回来吧,你不愿意上班儿,在家里呆着也行。我少给你安排点儿任务,你在家也能完成的那种。外面有什么好的,人生地不熟,经济落后,遇到问题都没人帮你。”
“这个您甭操心。”
“我去接你。”
“妈个鸡你有毛病了?”舒倾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我过几把自己的私人时间,你还指手画脚?梁正你是真闲得慌啊?咱俩是上下级关系,你管我工作就够了!至于其他的,我这么大的人了,自己能权衡!” m.a
“我这是为了对你负责!”
“歇歇吧您!别扯蛋了!行了,我也不废话了,等会儿我起床就写请假申请。”
林子秋往下走了几层,发现自己手机落在面试间了。他朝上瞅了瞅,没再听见打电话的声音,于是转身往回走。
结果才过了十二楼楼梯的转角,便看见梁主任还站在楼梯口儿打电话。
他有些悻悻,觉得挺不好意思,像偷听人家说话似的。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
再下楼怕是显得更欲盖弥彰了。
林子秋刚踏上通往十二楼的第一级台阶,脚步还没撂利索,部门主任那边儿忽然爆发出一句没压住的大声训斥。
“我绝对不批!”梁正气得头疼,“昨天的稿子和今天的,你今天都得给我交上来!以后的稿子不是隔一天一篇了,每天都得交!”
“我操?你想干什么?那今天的两篇稿子我给你,我从明天开始请假行吗?”舒倾瞬间蔫儿了,他听出来那句话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行,我已经说了我不会批。”梁正颓丧地坐到台阶上,叼了根儿烟点着,“舒倾,你在我手底下干活儿,就得听我的。”
“别他妈瞎闹了,有病吧?”
“工作任务我安排下去了,你按时给我。”
他没再继续听舒倾的抗议,直接挂断电话。
又就着一声长叹吐出口烟雾。
烟草气息逐渐弥散。
林子秋开始胆儿虚,心怦怦直跳。
撞见部门主任两次发飙,看来这日报社的实习资格是泡汤了。他在心中叫苦连天,顺带给“学长舒倾”供得老高。
果然……他到了工作上还是能惹领导生气。
不过那种性格儿,究竟是怎么在日报社入职的?
人品这事儿真是没法儿说。
梁正才注意到有人上楼,他抬眼看着林子秋一步步走过来,看见他尴尬地朝自己笑笑。
他没说话,拍了拍蹭到掉落烟灰的西裤。
林子秋在他身边路过,留下个清瘦的背影。
“你叫什么名字?”梁正望着背影怔愣一下,开口喊住他。
“……林子秋。”
“你是中传应届生吧?新闻传播系?”
“对。”
“嗯,如果你没有去其他地方的考虑,明天早上八点你准时过来报道,在新闻部儿实习吧。表现好的话有转正机会,但是有一定工作压力。”
林子秋都惊了,“那我什么时候参加复试?”
“我不是说了吗?叫你明天过来报道。”梁正起身撵灭烟头,转又意识到人事部的人不认识他,改口说道:“这样,你八点到我办公室,主任办公室,我带你过去。”
“好!谢谢主任!
梁正看着离开的背影骂自己傻逼,贱得一文不值。
就因为面试的这个男孩儿跟舒倾有不算多的共同点,所以就给人开绿灯?
什么时候付出的感情变得这么廉价?
他拨通冯副主任电话,开门见山问她:“我这边儿出了点儿问题,不是很好。你晚上有空吗?有空的话咱俩谈谈吧。”
冯静雪当时也在面试,接到电话儿发懵:“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嗯……差不多吧。”
“你哄哄他不就行了,反正要我说,这事儿究根结底儿还是你的原因,抻什么抻,你哪来的自信他过不了三分钟热度?”
“没那么简单,我没去成瓦努阿图。三言两句说不清楚,你有空再跟我联系吧。”
“成,我忙完了过去找你,你稳住啊,千万别想不开,我帮你追回来!放心!”
梁正苦笑。
自己抻着舒倾,从来都不是因为有自信。
而是……怕吓到他。
怕他迷茫,怕他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怕自己太自作多情,怕话说出口连朋友都做不成。
后来听他没说完的“告白”,又怕他怕思念成疾,怕受不住煎熬,更怕自己担当不够、没能力,不能让他后顾无忧的摒弃世俗观念和异样的眼光。
怕给不了他想要的一切。
是因为没有自信啊……
可到现在,是不是自己顾虑太多了,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他是不是……
“教学”那俩字儿蹿入脑海。
联想到他出门不带手机,也不用找自己翻译句子了。晚上不肯聊天,不说晚安,甚至说几句话都得自己哄着他。
一大堆不好的猜测像潮水般席卷而来。
梁正扛不住那种感受。
不想继续想了,也不敢再继续想了。
他平了平心思,压抑住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怒火,敲响行政办公室的门。
刚才在面试间门口的行政部姑娘看见他偷偷撇嘴。
看样子是已经跟舒倾联系完了,并且没准儿两个人还起了一番争执,不然脸色怎么会比他听道消息时还要难看。
屋里的其他几个员工也信了那姑娘的话。
果然梁主任脸色吓人。
“小孙,这回做特刊出去那几个人,机票是你负责订吧?”
小孙点点头,觉得自己撞枪.口上了。
毕竟汇报不及时是大忌!
“你现在取消舒倾登陆账号的权限,他的机票给改回去。”梁正面无表情,“改签机票的手机号不要填他的,填成我的。赶紧弄。”
“好!”小孙对着电脑一顿操作,在梁主任的监督下,改了总账号里舒倾的操作密码。
只要密码一变动,即使他能登录总账号,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梁正回到面试间后频频跑神,时不时就向窗外望一眼,然后瞅瞅腕表,恨时间怎么不过得快一点儿。偶尔也会掏出手机,盼着舒倾能有个合理的解释。
一个人气得要命,另一个也气得不行。
舒倾使劲儿把手机扔床上。
妈的傻逼吧,抽几把什么疯!
请个假不批就不批,找什么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借口,部门那么多员工,就不信自己那摊子活儿没法儿分!而且丫也说了可以给自己少安排点,可以在家工作。
这他妈不前后矛盾吗!
爱批不批,不批算旷工就算旷工!
这并不是让舒倾生气的重点,重点是梁正说的“每天交一篇稿子”!
丫绝逼不安好心!
仔细想想,最近也没什么地方惹着他吧?要说能让他诟病的……也只有前天没按时交稿子,还没就这事儿跟他打招呼儿的茬儿了。
操了,也真至于!
舒倾闷闷不乐打开电脑,直到梁义回来才觉得好些。
梁小雏儿看他情绪不太对,开口问他怎么不高兴了,是不是挨说了。
于是那股子委屈劲儿蹭蹭往上翻腾。
舒倾把头埋在他颈侧小声嘟囔:“我今天得写前天和今天的稿子,工作量也加大了,每天都得写东西,烦死了。”
听到这儿梁小雏儿反而松了口气,还夹杂很多窃喜。
本身他也感觉隔天写一篇稿子对于“出国公干”来说,太糊弄事儿了。指不定是不是那个什么“跟班儿”放水,给他私底下减轻工作量。
这下好了,既然工作强度调整,说明“跟班儿”对他和其他员工一视同仁了。
梁小雏儿更放心了,轻拍他脊背,说话都透着喜气,“没事儿,慢慢写。不生气,听话。”
舒倾抬头,挑眉看他半天,说:“雏儿,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儿幸灾乐祸呢?”
“没有!”
稿子一写就写到天色向晚,连午睡都没顾得上。
舒倾发送完邮件仍是没搭理梁正。
丫要是那么敬业,不用自己说,丫也能看到。
本来梁小雏儿不想再去尤亚克镇了,就怕再遇到什么不测,可他实在架不住舒倾撒娇,只能又一次打破底线。
底线这东西……真是毫无底线。
洛厄尔卡斯湾到尤亚克镇的距离不算近。
舒倾充分利用时间,刚上车就歪着脑袋睡着了。
海岛的风轻轻吹拂,天边霞光万道。
北虎下午接到维拉港私人机场负责人的电话,负责人说棒球帽和他联络了。
他按照北虎的意思装作对坠机以外的事情毫不知情,说飞机残骸和遗体都没找到,并且告知了棒球帽坦纳岛私人机场在洛厄尔卡斯湾的具体位置。~
棒球帽表示不能接受自己朋友出意外的事实,一定要到坦纳岛亲自找人。
机场负责人胆怯得要死,说完正事儿后再次央求北虎放过他的家人。北虎也再次跟他承诺,只要他配合自己报告棒球帽相关的事情,他的家人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快了,看来棒球帽很快就要上套了!
只要他敢来坦纳岛,早晚端掉他全部上下线!
北虎笑得狠戾,他做手势,对空气放了个空.枪。
是时候见见血了。
他的后半晌也挺忙碌的,跟黑狼通完电话,便分别去找了分散在岛上昨天才来的组织成员,安排临时任务。
同一件事儿交代很多遍,解释了很多遍,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等回到洛厄尔卡斯湾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余晖洒满海面。
银鲨率先汇报情况:“虎哥,深海十六点五十分带舒倾出去了,看方向是舒倾度假村的那边儿,不过两个人都没带行李。我跟鲟儿商量商量,没跟踪。”
北虎点点头,随即猛地反应过来。
棒球帽是不到下午两点跟维拉港私人机场负责人联系的,现在是下午六点多钟。
维拉港到坦纳岛飞行时间是一个小时左右……
推算来看……
他们现在去那个方向,很有可能遇到刚从维拉港飞过来的棒球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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