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种无边无际的黑,在风雨中飘摇的路灯都被它掩住光芒。
舒倾关上门便开始大步跑,他数着步子,生怕呆会儿回来的路上找不到方向。
雨水落在身上冰凉,就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他头发凌乱地朝后撩着,吊着口气儿一直往前冲,等到了度假村的大堂门口儿,衣服早就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整个人俨然一只落汤鸡。
舒倾抖抖身上的水,站在屋檐底下随意瞅了眼,差点儿给满腔老血喷上天。
这梁小雏儿向来不都爱穿偏深色的衣服吗,从没见他穿过白色。
怎么就那么寸,自己胡乱扯了件儿,就是他妈是白的?
放平常说,这白色衣服也没什么,关键是今天下雨,手里没伞。白色衣服湿了,就给不该露的全露出来了,实在太几把伤大雅。
舒倾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Y起胸前那块布料,进屋到前台问路。
之所以这种恶劣的风雨交织的夜里还要跑出去,无非就是他特别心疼梁小雏儿受的伤。
梁小雏儿双臂的伤以擦痕为主,伤口不深,但是在浴缸泡了那么长时间,还是有些木屑顽强的陷着,剔不出去。
岛上天气热,伤口不及时处理的话,保不齐会不会发炎感染。
前台姑娘昏昏欲睡,发现来人是舒倾后顿时满脸不耐烦。
那姑娘就是带两个人去客房开门的服务员。
她以前就给过梁小雏儿某种暗示了,并且对细胳膊细腿儿的男人丝毫提不起兴趣。所以今天一闹,总觉得是面前这个人抢了自己的机会。
至于舒倾,则是完全脸盲。
对于这座岛上的居民,他大概齐的只能记住自己那边度假村几个服务员的长相,那还是因为见过面的次数比较多。
实际上如果不看身高,他连鸡蛋和牛肉都够呛分出来。
要说陌生人不同的相貌长相,想叫他短时间记住,简直难上加难。
舒倾打听完药店方后向捋了把头发,一边暗骂大堂连个伞和医药箱都没有,一边在心里默默重复前台姑娘指的路。
他是满脸的认真。
其实人家就只说了一句“往那边走十五分钟”。
“那边”,还是拿手指的,期间头也没抬。
舒倾酝酿酝酿感情,正准备跑出门,忽然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一个中年亚洲男人递了把伞,说道:“我刚到这儿要吃夜宵,正好儿现在用不着伞。你先拿去用,用完了还我。”
正儿八经的普通话!
中国人?
妈的,出门在外还是靠同胞啊!
舒倾连连道谢,顺带确认了一遍路线。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个人说话语调轻快,还带着笑模样,自己却感觉他身上似乎有股藏不住的杀气。和梁小雏儿很像,甚至比梁小雏儿还要重上许多。
他没工夫儿多想,撑起伞便冲出大门。
四点了,来回来去折腾,闹不好就五点了,再闹不好恐怕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自己可是答应过梁小雏儿,要早起跟他去机场拿行李的。
舒倾一心只顾着赶时间,丝毫没察觉到身后略带敌意的目光。
北虎点了根儿烟,半眯起眼睛想了想,拨通黑狼的电话。
“那个小孩儿叫舒倾是吧?”他开门见山:“他刚来我这边儿问路了,我看见他来,就从监控室出来了。他说去药店。光杆儿司.令,伞也没带,穿个不合身的白半袖儿,还拎着胸口的那块儿。倒挺注意形象。”
黑狼这一天累个半死,太阳穴疼得突突的跳,“深海呢?深海没跟着?”
“没有,坦纳岛下雨了,雨不小,刮风打雷。我这边儿很偏僻,路上黑,没几个监控,而且后面就是海。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脚印什么的都能冲掉。”
北虎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除掉舒倾。
其实黑狼也动过这个念头。
不只他们,甚至组织的其他人也想过。
对于舒倾的身份调查到现在,可以说是一点儿问题也没发现,差不多可以完全排除他隐藏太深的可能性了。
就说在他身上所消耗的这个时间,浪费得已经很可观了。
不过这不是有人想除掉他的主要原因。
主要还是他对深海的牵制太深,甚至深到能让深海不事先汇报就敢跑到别的地方,随之而来的是天际对深海的维护。
现阶段还没人知道银鲨和白鲟就这件事,有没有对组织有所隐瞒。
再加上从反馈照片来看,深海很可能会舒倾说一,他不做二。
虽然他叛变的几率是零,但架不住一旦舒倾有问题,他可能会同归于尽的举动。
如果失去了深海这名队员,任务基本就可以宣告失败了。
组织只是了解贩.毒团伙的资料而已,不比他正面和团伙儿成员接触过。
这就很难办了。
北虎终于开口,打破电话两端良久的沉默:“老大,趁着深海不在他身边,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等会儿,你等会儿,让我想想。”黑狼头要疼炸了,任务执行在即,他个人感情还没理清!
“你犹豫什么!留舒倾在就是个定时.炸.弹,有极大的可能会对深海执行任务造成难以预测的毁灭性打击!他稍微一个分心分神,就会造成满盘皆输的下场!”
“你别嚷嚷,叫我好好儿想想行吗?”
北虎继续催他:“杀了舒倾,他可能会低沉几天,但是绝对能保证任务顺利完成!”
黑狼细细回想开会内容和私底下跟黑熊说的话。
各种利弊他们都分析过很多次了。
要说舒倾像个定时.炸.弹,为什么不说他能同时牵制两个人呢?
对!没错!
就是“牵制”!
估计从今天发生的意外来看,深海自己也能明白身边带着舒倾有多危险,所以只要组织答应他绝对保证舒倾的人身安全,他不就能塌下心来效力了吗?
还有周武,也是只要舒倾能安然无恙,他不就会心甘情愿听命于组织了吗?
“老大,我们担责的可是组织几百号成员和几百个家庭的命。牺牲他一个,换所有队员的命,不值吗?”北虎耐不住了,抽烟都觉得烫嘴,“还剩十多分钟的时间,我先去拿抑制器。”
“别,北虎,别动他。你不觉得他能牵制深海吗?”
“永绝后患,这不是你经常说的词儿吗?杀了他,深海只会怀疑那个下过毒手的棒球帽!你告诉我,有比复仇更让人专注的事儿吗!”
黑狼没接他话茬儿,问道:“他去干什么了?”
“找药店。”北虎敲敲额头,“他俩刚回来的时候我在监控看到舒倾身上有血,不过那应该是深海的,他当时穿的黑上衣,我看不出来。”
从他们回客房到现在,过了不短时间。
梁义应该是睡了,舒倾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给他买药。
“嗯。”黑狼声音顿时变得极为严肃:“北虎,我说最后一次,不许动舒倾。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命令你。”
“老大!”
“我做这个决定已经权衡过轻重了,他关系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已。深海是梁爷的儿子。假设舒倾出意外,梁爷动用关系调查这个事儿,你觉得我们这个组织是不是得大换血?”
北虎哑口。
黑狼挂断电话,灵光“唰唰”的闪。
他觉得北虎是个救星,以后有什么琢磨摸不透的,跟他通次电话儿就好了。原先想不通的事儿,短短十几分钟,全都想明白了!
黑灯瞎火,雨天路滑。
舒倾一路摸摸索索找药店,他暗自庆幸这边建筑物有规律,都是一排排的戳着,极大程度避免了迷路的风险。
每路过一家亮着灯的店门口儿,他都得朝里扒头看看。
原因是有的招牌他看不懂,只能通过看具体营业内容,才知道店面是做什么的。
他正贴着玻璃往一家亮着淡蓝色灯光的屋里看,门忽然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个衣着十分暴.露的姑娘,抬手就要拉他。
这你妈!
怎么都凌晨了,还有做特殊服务的地方呢!
舒倾撒腿就跑,跟见了鬼似的。
后来几经波折,总算找到了不大的药店。
他?Y着胸前的衣服,跟店员连说带比划,比划半天对方才听明白,搞得他差点儿急眼。
屋外雷声滚滚,雨越下越大。
梁小雏儿被吵醒了,他皱了皱眉,翻身收了下怀抱。
这一收不要紧,发现怀里空落落的。今天自己实在是太累了,要不然怎么可能叫睡觉不老实的舒倾从怀抱里挣脱出去。
他朝一旁挪了挪,没人。又挪了挪,还是没摸到人。
该不会掉到地上去了吧?
他睁眼往床两边儿的地上都瞅了瞅,地上也没有。
“舒倾。”梁小雏儿满腹狐疑,喊他:“舒倾?”
他连等回音都等不及了,掀开被子就跑。他拍开顶灯,没人;打开浴室的门,也没人;玄关没人,衣橱里也没人。
一股极大的恐惧感漫上心头。
人呢?
这一天所遭遇的事的回忆像潮水般袭来。
既然棒球帽知道自己的行踪,是不是说明他或者他的同伙儿也知道自己在坦纳岛的行踪!是不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躲在附近伺机而动!
梁小雏儿开始慌了,他拽了条裤子套上,上衣和鞋子都来不及穿,拉开房门便往外冲。
人呢!
人去哪儿了!
为什么他出门的时候自己竟然不知道!
是睡得太死,还是今天晚上吃的东西有问题!
外面下着雨,天地间朦朦胧胧一片,去什么地方找?去哪里找?
梁义再一次被绝望吞噬信念。
他不断不断安慰自己,可能是舒倾饿了,去买东西吃了。也可能是舒倾想忽然想联系谁,但是不方便让自己知道……
没关系,他想联系谁都没关系,就算是他去找“跟班儿”联系……都没关系!
但是人呢!
梁义不自觉朝跟自己想法相违背的树林方向跑去。他一边跑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把事情在心里一遍遍地捋,抽丝剥茧一样。
对了,黑狼不是说过,跟踪自己的那两个人也是组织的人吗?这么看来,洛厄尔卡斯湾是不是也有组织上的成员?
他忙调转方向,朝度假村大堂跑去。
舒倾把装碘酒和棉球的塑料袋揣进衣服,紧紧搂在怀里。
他举着伞前倾,遮挡迎面而来的风雨。整个背部任由雨水不住浇打,就是为了尽最大可能不让辛苦买来的药淋湿太多。
刚从药店出来似乎格外的冷,冻起一身鸡皮疙瘩。
大概是在屋儿里待了会儿,有些不适应外面的冷空气了。
道路比来的时候愈发泥泞。
舒倾满脑子想着梁小雏儿,怕他忽然醒了看不到自己,怕他着急。
心里有事儿,脚步就不由地加快。结果跑太快,一个脚滑直接摔坐到地上。
屁股摔得发麻,他咧着嘴吸了好几口凉气,却仍搂着药没肯松手。
这下还挺疼的,舒倾缓了缓才爬起来骂了句街,一瘸一拐追到雨伞,继续沿着原路往回跑了。
就在他隐约看到前方度假村成片的微茫灯光时,迎面忽然响起来一个声音。
北虎举着把伞站定他身前,语气像极了雨夜的寒凉:“我听宾馆的服务员说,这一带晚上很容易迷路,尤其是像这种恶劣的天气。有的人死在外面了,到最后都没找着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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