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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梁先生 > 第46章 落得孑然一身
    天阴沉的厉害,宾馆周围亮起了几盏灯,盏盏被风吹地摇曳,投下的辉芒掠过叫不上名字的草木,斑驳影绰。

    房间内光线暗淡,舒倾揉了揉睡到昏沉的头,翻身拿起扔得老远的手机。他隐隐有期待,像在风雪肆虐的山顶等待日出云消。

    明知希望渺茫,却仍不悔不悟。

    上午十点半,一通未接电话也没有,一条未读消息也没有。

    除却屋外的风声,世界终于归回宁静。

    舒倾双手撑住洗手台定定看着镜子,满面颓靡,头发凌乱,毫无精神头可言。他长叹一声,有的路早晚得走,有的事早晚得看开,再继续这么下去,整个人绝对会废。

    虽然现下被丢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不过第二份稿子最好还是按时上交,免得遭人诟病。毕竟公事私事不能混淆……这句话梁正说过。

    梁正的确是这么说过,也的的确确做到过。

    但那些都是过去式。

    因为俩人住在一起,上班下班几乎就没分开过多长时间。再加上关系被“传的”特殊,很多事情上都得尽可能避嫌,不然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

    刚开始商量好,俩人在公司尽可能疏远一点儿,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情况就别当面儿找对方。下班之后也别互相等着结伴儿去停车场,一前一后的走比较稳妥。

    可梁主任他也有闲得无聊的时候,哪次出了自己办公室往外走,铁定管不住视线往舒倾工位上飘。

    他从办公室出来,就跟上学时候班主任老师在后门扒窗户似的,叫人想注意不到都难。

    这么一来二去的没过几天,不知道从哪儿又传开了消息,说新闻部的梁主任哪次从办公室出来,都得先看看舒倾,要不心里不踏实。

    有次梁正准备去外面开会,路过舒倾工位那条过道上没看见他,不自觉地就拔了脖子。

    吴姐小声喊他:“小舒,快起来让主任看一眼,要不他没法儿安心!”

    舒倾一头雾水,捡了掉在地上的文件偏头朝梁正办公室方向瞅,俩人正好对上眼儿。

    他俩互相瞅着,旁边看热闹儿的瞅着他俩。

    不过几秒钟的对视,明明没什么特殊,却都尴尬的不得了。

    梁正一句话没说,摸了摸鼻子,走了。走的挺快,有点儿像逃。

    这消息挂了翅膀,冯副主任在食堂,端着盘子就凑到梁正一桌去了,“怎么着梁主任,偶尔偷看几眼,玩儿情.趣的?听说昨天你们二位看到难舍难分?”

    周围都是人,梁正气得满脸铁青:“你叫他们别瞎传了!”

    那天晚上回家路上还听梁正抱怨这事儿来着,直给舒倾逗够呛,顺带特无耻地问他:“班儿,我才知道你每天都偷看我。”

    自打那次往后,但凡主任办公室的门出了动静儿,他保准拧着脑袋去看。

    类似于“看热闹不嫌事大”,好像被传谣言的那档子跟他没关系似的。每次瞅着板着脸不肯看过来的梁主任,心里就莫名其妙的快意。

    舒倾对着镜子苦笑一声,终于在那段平淡的回忆里抽身。

    那怎么是“偷看”,分明是“监工”,而自己也不过是“幸灾乐祸”。

    外面天色比刚才还要阴沉。

    舒倾临出门的时候被宾馆员工拦住说了好大一通话,略带地方口音的英语,语速很快。他没大听明白,勉强知道说是今天会下雨,叫他不要走太远,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附近除了海就是海,即便是想去危险的地方也没可能。

    阿拉善盟上空还有寥落星辰尚未归隐,小路上停着一辆打双闪的中巴。

    车抛锚了。

    四处荒凉,沙漠一望无垠,不远的地方有一小株绿植,叫不上名字。是一株纤弱矮小的、被风沙掩遮到灰头土脸的绿植。

    梁正举着手机寻找信号。

    聊天框里有两条消息发送失败,一条是半夜,一条是早上。

    消息上说——

    “舒小狗儿我睡不着,这边儿天太长了,路上无聊的要命,你别睡了,起来跟我?N瑟?N瑟。”

    又说——

    “舒小狗儿早啊,我猜你肯定还没起床。刚看了坦纳的天气预报,这几天有中到暴雨,你就老老实实在宾馆呆着,太无聊了就去近一点儿的地方,不许到处乱跑。”

    这两句大抵能消冰融雪的话,怎么也发不出去。

    司机运气好些,趁着仅有的微弱信号联络了汽车公司,车辆救援的工作组正在半路上。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才能到目的地,那是沙漠深处。

    无限孤独。

    “梁正!”冯副主任在身后喊他,戴着墨镜,头上蒙着纱巾,裹得特别严实。“你在外面半天了,吃风土吃不够?赶紧上车等着吧!”

    “没信号,我发不出消息。”

    “你走来走去半个多小时也没信号,继续等下去就有了?”

    梁正有些尴尬,拂了拂吹到头发上的沙子,她说的好像在理。

    心里装着一个人这种事情,真的会拉低智商。

    说来也简单,不过是习惯了每天跟他说早晚安,不过是习惯了整天听他打诨,不过都是习惯了罢了。习惯久了,就成了生命中无法剥离的一部分。

    梁正回了车上,总觉得踏实不下来。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直也联系不到,怕他会胡思乱想,怕他担心。

    舒倾的确想过担心,也的确想主动拉低身价发消息给他。

    后来颓丧,有一个姑娘在他身边伴着……即便会遇到什么问题,跟自己也没关系,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瞎操心。

    特泄气。

    他出门的时候只背了相机拿了手机,相机是为了拍照,写今天该交的稿子。至于手机,眼下看来,只是一个用来看时间的工具而已。

    海风比前几天都要大,椰子树上的羽状全裂长叶被吹得摇摆不定。或许在树底下等上些时候,就能捡几只椰子回去。

    海浪一袭一袭,卷着细腻将近透明的白色泡沫涌上沙滩,冲上石礁。

    舒倾顶风避浪,终于到了镇子上,他捋了捋头发,走进商店随意买了点儿东西,顺便朝当地人打听巴士车站牌的位置。

    今天这个天气实在是不宜出行,指不定会不会被风雨拦在路上。

    但是为了工作,为了梁正……为了领导的面子,怎么也不能窝在宾馆继续混吃等死。哪怕是随意去个小景点,也能证明自己真的尽心了,也能证明自己……再也不会藏在他身后依赖他遮风挡雨。

    商店的店员说了一大串,舒倾只听懂一小部分。

    店员又说了一遍,他尴尬地掏出手机,示意对方把英文打在翻译软件上。

    翻译软件太正经,有一部分口语措辞翻译不出来,于是他只能根据前后语半猜。

    意思是说这几天天气不好,镇上的巴士都停运了,建议他等天气好了再出行,不然很容易在树林里迷路。岛上不是很发达,人力物力等资源也不是特别充足,如果外出时遇到了危险就麻烦了。至于巴士什么时候恢复运行,到时候会有专人通知宾馆。

    合着最近这几天是什么地方也不能去了,了解归了解,只不过最后那一串儿电话号码又看不懂了。

    舒倾问:“什么时候恢复交通,我跟这个电话咨询?”

    二十来岁的黑人店员姑娘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朝自己指。

    舒倾嘴角一抽,现在的姑娘可真是开放的居多,自己上学时代可真不是好时候,要是能晚生几年……啧啧,怎么也能混他个风生水起吧?

    听完店员姑娘说,忽然想到了宾馆桌儿上似乎还放着先前白人姑娘留下的电话。

    不然……开个荤算了,反正岛上寂寞,连个能在网上聊天儿的人也没了。

    即便是弯个透彻,排遣的对象也无所谓性别。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还能走回正轨,把自己捋直,然后告诉自己——

    “那几天你真几把傻逼!”

    舒倾挑眉,当着店员姑娘的面儿把电话号码存进了通讯录。又返回身挑了不少东西买走,毕竟接下来的几天很可能在宾馆里长蘑菇。

    出门时候走得特潇洒,透明购物袋里的润滑液和套儿,给人留下了无尽的期许。

    由于岛上天气不好,旅游团的游客都老老实实听了导游安排,单独出行的游客也知道看天气。餐馆里的人都少了很多,舒倾恍惚生出一种被迫包场了的错觉。

    他坐在角落里,听着店里放着的比斯拉马语民歌。

    吃饭的时候直皱眉,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随意点的那道饭究竟是什么鬼,为什么里面会浇着大片大片的芥末。

    说来想去,大概等天气好了得回市集上把鸡蛋薅回来当向导,不然实在是寸步难行。

    老梁家的兄弟俩也真是有意思,白白自己还想着为了维护他俩的关系“欺上瞒下”,哪成望最后闹了个这种结局。

    跟班儿跟班儿丢了,雏儿雏儿恼了,一天没搭理,消息都不发了。

    自己倒清净了,落得个孑然一身。

    梁小雏儿在岛东边的海岸上忙得团团转,下了决心再也不跟他联系,不找他,也不想他。

    其实忙起来也好,分不出心思去胡乱想些别的,甚至也愿意拿出时间来跟陈洛明多说上几句。

    风太狂浪太大,撞到礁石上溅得老高,有些冰凉的海水腾空又落到头上。

    权当免费洗头发了,大概这就是板儿寸的好处。

    要说这个月的大潮汐也有意思,偏巧赶上暴风雨天气。

    梁义通过黑狼和当地的相关人员联系好了,正在定位准备布警戒线,以现在的进度看来,到夜里就该轻松了,随后能歇上几天做修整,修整完了的任务就开始走上正轨了。

    歇几天……也没什么意思,连个能作伴的人也没有,还不如忙点儿舒坦。

    什么时候生出了这种想叫人陪着的心思了……梁义叹了口气。

    转眼暮色四合,风更甚了,游客稀少的海边布了迎风飘晃的警戒线。村镇里家家户户亮着灯,有的正紧锣密鼓收拾院子里的东西,有的则是一家几口偎在一起迎接黑夜与风声的洗礼。

    梁义回到宾馆冲了个凉水澡,四仰八叉躺到床上,动也不动。

    精神高度集中一整天,顺带也跟自己的心思较劲儿了一整天,是该好好歇歇了。

    正待要入眠的时候,陈洛明忽然打电话过来了,说话倒是没什么出格,只是有些无趣。

    “义啊,吃饭了吗?”

    “没有,不饿。”

    “那不行,你得赶紧去吃点儿饭。往后天气不好,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在你身边,你要是饿死在宾馆里都没人能知道。”

    “……”梁义忽然想到了某个人,想到他说话总带着不正经的痞气,偶尔趾高气昂特别霸道,看劲头儿视乎是横的不可一世。想到这不禁有些恍惚,遂牵起嘴角轻笑一声。

    果然是……不能说忘就忘啊……

    “梁义?”陈洛明听见笑声后一怔,恍惚有种晴天被雷劈了的错觉,他又喊了一句:“梁义?”

    “嗯?”

    “我说让你吃饭,没说别的。”

    “嗯,好。”语调平缓,显得格外柔和,全然没有平日里雷厉的劲头儿。

    陈洛明开始发懵,“你这是怎么了?叫鬼附身了还是怎么了?”

    “没有。”梁义垂了眼,抬手搂住之前被推得老远的深蓝色毯子。到现在终于肯承认潜意识里一直很想他,特别想,每次想到他胸腔里都会猛然一震。

    “别这样梁义,你正常点儿行吗,我害怕。”

    “……别闹了,我吃饭去了,天气不好,你也尽量别出门了。”

    “我倒是想出门,它飞机也得能飞啊。”陈洛明特郑重,绷着笑说:“义啊,刚才那句关心我的话,你能再说一遍吗?我录音存起来,没准儿听几遍就恨不得马上赶过去,睡——你。”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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