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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宛丘昆仑界 > 第14章 争执
    那笑容十分淡漠,转瞬即逝,段青扬长而去,留给所有人一个僵直的背影。

    江衡盯着段青,看着她瘦削却格外笔直的脊背,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一场宴会高高宣扬开来,却这般草草了事,难免有些修士和游侠儿觉得十分扫兴。柯老拿起一贯的作风开始料理起事项,十二玉楼的使者都被安排在玉楼馆中歇息几日,算是权宜之计。

    人群一队一队的走出殿门,江衡一时有些失神,无意间踩到了某个人的脚尖。江衡愣了愣,回头道:“抱歉。”一低头,却看见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他抬起头,正是那良人楼楼主,人称姑射仙子的阴熙。这阴熙生的面相有些距离感,虽是绝色却给人一种难以交涉的冰冷。她左眼下生了一颗绛紫色的胭脂小痣,隔着薄纱若隐若现。

    江衡一向不会和女人打交道,尤其还是冒犯了这种冰山美人。他抱了抱拳,又郑重其事的道:“这位姑娘,在下无意冒犯,实在是抱歉。”

    阴熙遮着面纱,一双眼睛波光粼粼,慢条斯理的道:“你说什么?”

    江衡愣住了,正当不知道怎么回答时,阴熙却缓缓的从他面前走了过去,一阵幽香掠过,留下轻飘飘的一句:“愣头青,生的俊嘴却笨,哪有这么道歉的,我权且算是谅解你了。”话一开口,却是撩拨意味十足,不见半分疏离感。

    江衡本着远离麻烦的理念,低头欲走,却不想,恰巧瞧见阴熙手臂上的紫衣破了一道裂子,想必是方才织蝠阵大乱时留下的。白煞乱窜的冰箭威力很大,阴熙的衣袖被割破,白皙的皮肤渗出血珠子。江衡考虑要不要同阴熙说,毕竟一个女子被旁人看了肌肤似乎不是件好事。却没想到,阴熙十分敏锐的觉察到了江衡的意思,她不动声色的又丝绸软帕遮住了伤口,阴熙淡淡看了江衡一眼,她低头看着拿道口子,眼里俱是淡漠,似乎瞥一眼都叫她费事。阴熙只看了几秒,随后便笑着走开了。

    江衡这厮还没有反应过来,雷无量就从后面捣鼓了他一下,努努嘴,示意着阴熙娉娉袅袅的背影道:“呵!死夜叉,你还有这艳福!”

    江衡翻了个白眼:“有话快说,别放屁。”雷无量啧啧咂嘴:“我当你装君子装的连自个儿名字都不认得了,怎么,忍不住了?嘴瓢了?说话改派儿了?”

    江衡转身看向雷无量,额角青筋蹦了出来,显然是要发火了,雷无量有眼力见的瞥见了,忙伸手制止道:“哎哎哎,死夜叉,你可看好了,这可是西王母的老窝,你要是敢在这儿打,别怪我到时候不给你面子,打到爬不起来可是难看啊!”

    江衡环顾一圈,有几个修士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有些复杂的酸兮兮的神色。一时间,那股子邪火又发不出来了,生生卡在喉咙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w~

    雷无量背着晕倒的三和,慢条斯理的来回踱步,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声音不疾不徐,小火炖汤般的添油加醋絮叨,时不时还添点柴火:“我说,那么个大美人跟你搭话,你都没什么反应,你不会……真是有什么问题吧……难不成你是那个?”还未待江衡回复,他立刻拉开一段距离,挤眉弄眼道,“看过《璇玑秘史》没?当时我还当是胡诌,说不准,你真有那方面癖好呢?别人哪能没由来的瞎扯啊是不是?不过在我身上你就别花功夫了,我看不上你。”

    江衡咬了咬牙,手中镇荒低鸣起来,他原就易怒暴躁,平常伪装起来的谦和荡然无存,剑刚要出鞘,却被一只手按了回去。

    江衡看着即墨按下了他的剑,又看了一眼站在即墨身后的雷无量,只得又憋回了火,闷声道:“何事?”

    即墨不动声色的搭到江衡的腕上,江衡皱眉看了即墨一眼,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雷无量本不认得即墨,甚至都不知道即墨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此刻这夜叉跟即墨两人挤眉弄眼的,他杵着也着实尴尬,于是哼着小调阔步向前走去:“夜叉,我先回玉楼馆,回头我有要紧的事和你说。”

    江衡给雷无量飞了一个眼刀,敷衍地点了点头,即墨与江衡缓步走在人群里,一时间,却是无言。良久,还是即墨先说话了:“你现在不大好,自黄泉一别后,不过区区两百年,按理说不会损耗至此。”江衡沉默片刻,道:“反正又不会死,我怕什么。”即墨挑了挑眉,道:“七百年一次的炮烙之刑,你倒是受的住,那种刑罚,就是天上的大罗神仙一身傲骨,也非得被折断。”

    江衡却平静的看着即墨:“你看见了?”即墨幽幽道:“看见了。”

    江衡却突然笑了出来:“那你怕是这近百余年都睡不好了。”即墨见他谈及此事嬉皮笑脸,脑海里浮现出那血海地狱,他当初看见的江衡,已经不能称作为人,简直就是没了皮肉的血骷髅,受了黄泉炮烙之刑,滚过油锅,刮去脊骨,却仍是满足而笑,那幅画面确实让他颇受震撼。一念及此,即墨心下复杂起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究竟为了什么?”

    江衡顿了顿,看着满天的云河道:“我那时想着,就那么死在地狱里也不错,可我又清楚知道自己死不了,剐去的皮脂和骨头都会出来……你恰巧救我出了地狱,我便就这么活了下来,没什么所谓的目的,我觉着,死是一瞬间的痴想,还是活着最好。”

    即墨在听到“你恰巧救我出了地狱”这一句时眼神顿了顿,不自然的低下了眼睛。

    他看着江衡棱角分明的颌骨,突然笑了出来:“我也算是救了你?我把你带出来后就随手扔下了,这也算是救?”江衡却笑了,认真道:“在地狱当一滩烂肉才是真正的死亡,我似乎躺了好几百年,等着被剐,等的太无聊了。我说算救就是算救,你承着这份情就是了。”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阆苑外,他们走的极慢,俨然成了最后出来的两个人,在他们离开阆苑城门的最后一刻时,即墨道:“江衡,你这番来宛丘,是为了什么?”

    江衡低头想了想,却不答反问道:“你一个鹿蜀仙葩,遗世独立,又为什么要去地狱黄泉?”

    即墨双眼细眯,良久,无声的笑了笑,他没有再多话,迈出了城门,作揖向江衡告别。

    江衡看着即墨的背影,笑容逐渐凝固了下来。这个人,总是能做到让人放下心防,然后不动声色的去套出他想知道的一切。对于这样非敌非友的智多近妖的人,江衡并不是太想去招惹,尽管他并未在即墨身上察觉到恶意。

    江衡看了一眼高楼城阙,被夕阳笼罩,平添孤独寂寥。他向来不喜这种调调,所以很快的离开了离开了,一眼都没有多留。

    到了玉楼馆,才发现玉楼馆外乱糟糟的一团,江衡刚走到门口,就有一个眼尖的游侠儿瞥见了他,忙扯开嗓子道:“就是这位侠士,在大殿上破了织蝠阵!”

    江衡心下一惊,忙道不好。果不其然,霉运这种东西向来都是成团成对的往人身上扑。原本围在玉楼馆外的游侠儿们纷纷围住江衡,有一个热络的汉子拉着他的胳膊,把江衡推搡到人群前,道:“侠士,你可要为我们评评理!”

    江衡呵呵一笑,十分客气:“我一介草民,哪能评理啊?”那汉子却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大家听到没有,这位侠士也是出身草莽江湖,我们游侠儿也是有豪杰的!今天这十二玉楼的狗杂种们要是不给我们一个答复,我们就端了他们的狗窝!”

    话音未落,附和之声一阵盖过一阵。

    “侠士说的对!我们游侠儿就是好欺负的?”

    “十二玉楼的够杂碎都是狗眼看人低!”

    “都听侠士的,评个屁理,直接杀进去!卸了他们的狗头!”

    ……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他的原意已经被曲解成麻花了好不好?!

    江衡在一阵狂热中被无声举为首领,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要涌进玉楼馆。江衡被挤的险些告别人世,就在这时,一把软剑呲溜溜的滑了出来,身在前方阵营的游侠儿脸上都见了血。

    随机有一些金衣修士站了出来,祭出法器,镇住了场面,显然是设了结界。一个穿着锦衣束着长发的女子走了出来,那原先窜出来的软剑便又回到了那女子的手中。

    竟然是这位大小姐!

    来者并非旁人,而是那在大殿上与柯老争吵的柯老的女儿,看起来像是个烈性子,不大好惹的样子。

    事实证明,江衡这次没有看走眼。

    那推搡江衡的壮汉站了出来,不屑地看着柯意道:“小姑娘家的乳臭未干,拿着法器就出来狐假虎威,叫你老子出来!”

    这柯意生的不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女儿家的娇软里带着几分英气,可一开口却殆尽了:“你是在哪个茅厕里用的膳,会不会说人话啊?不会说人话就叫你老子娘把你塞回肚子里,再生一回,当个正儿八经的人,别用人嘴说畜牲话!”

    那壮汉显然没想到未出阁的姑娘家家能说出这种话,有些愣了,柯意嗤笑道:“也是,我当你是哪位贵人呢?聒噪至此,不就是为了讨个饭碗吗?你想要就求我啊,我叫我旋天楼赏赏你们这些乞丐们。”

    这话说的也是忒不客气了,那壮汉脸皮一红,出身市井什么龌龊话没听过,他回道:“小娼妇,嘴巴放干净点,别以为你自个儿多金贵,你那点子破事十二玉楼谁不知道?我们打量着你老子的面子不说你,你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上赶着往男人怀里钻还没人要,小小年纪不知羞耻!”

    柯意闻言整个人都爆炸了:“你再说一遍!”

    那壮汉往人群里递个眼神,轻浮调笑:“怎么,还想再听些细致的?戏楼里有的是听啊,柯小姐不差这几个银子吧,去听好了,回来也好知道怎么讨男人欢心,是吧?哈哈哈哈。”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嬉笑,柯意再怎么也是个大族女儿,饶是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这么指点,瞬间便祭出了手中软剑,那剑身如绫,柔软异常,显然是上等的好物。柯意下了杀心,眼看那剑就要绞在那壮汉的脖上,却被荡开了,只留下一条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血口子。

    江衡顿时就后悔了,自己怎么就这么手欠呢!

    那壮汉显然也是后知后觉,知道那软剑不是花架子只瞧着好看的闺阁女儿家的物件,见到江衡出手替他挡了这致命一击,忙缩了脖子站到江衡身后,添油加醋道:“小娼妇,你就借着你老子的威风,没了你老子,谁还搭理你!你当我们游侠儿就没人了吗?侠士,你可要替我们出这口恶气。”

    柯意知道自己这把软剑不是凡物,方才她也是下了十足十的灵力,可软剑却被这么轻易荡开了,她虽莽了些却不傻,自然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只是她提前离开了大殿,并未见到这传闻里的豪杰,故而这谨慎里掺着几分轻视。

    她仰头俯视江衡:“打狗也要看主人是吧?呵,我倒是要瞧瞧你们这些狗主子有什么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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