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早已经和当年不同,他的身量更高了,似乎也更加削瘦了,指腹间的茧子比三年前还要多出许多,真让林烟兮担心他在这三年里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而安心则是她知道,她日思夜想的少年终于回来了。
陆篱然似乎是有目的,带着她在大街上穿行,与帝都的中心位置渐行渐远,不知过久,他们抵达了一条人烟稀少,生有潮湿苔藓的青阶小路。
而曲径通幽处的尽头,是一片青翠的茂林。
“你知道自己的科举名次了么?”
陆篱然慢下脚步,与林烟兮并肩,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我……”林烟兮一开口,便听到自己的嗓音因为许久不开口变得有些涩哑,一点也不好听。
她有些窘迫,掩唇低咳了一声,才继续道:“我不知道……”
林烟兮回想起在人堆里的时候,好像隐约间听到有人说到了自己的科举名次,但是她并未留心注意,因为当时满脑子都是“陆篱然回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身旁的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从头顶传来一声略带玩味的轻笑。
林烟兮登时恼了,心道就是因为你我才不知道自己的名次,你现在居然还笑我。
她转脸愤愤不平地去看陆篱然,然而却被他眉梢眼角都洋溢着温柔与疏朗的侧颜给吸引住了,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算起来,这张脸,她已有三年未见了。
三年,一个人的变化可以很大,陆篱然的气质变得更加沉稳,犹如深潭静水,面容也再无半分青涩与稚嫩,端得是一副莲华容姿,再世谪仙。
红润的薄唇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一张一合诱惑得林烟兮移不开眼睛,皓齿间轻推出字句道:“是'探花'。”
“嗯?”林烟兮猛地一愣,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陆篱然微微侧首看她,未语先笑,眉梢挑起一边,尽是揶揄,眼神仿佛在说“回神了,再看就看呆了”。
“咳,”林烟兮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羞赧道:“那个,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
陆篱然笑容更盛:“我说,小烟是今年的'探花'。”
探花……
“原来竟是这样高的名次么?!”林烟兮眼睛一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刚想回问陆篱然的名次,然而转念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陆篱然一顿,道:“……我怕会影响你。”
林烟兮哼了一声:“真的?”
“千真万确。”陆篱然无奈道:“我勉强在科举考试前一天赶回来,虽然很想告知你,但是又怕会影响你考试,便没有通知。”
“好吧,那你为什么这一别就是三年,走时也不见我,也不留任何话?”
迄今为止,只要一想到这些,林烟兮就有些意难平。
其实她很想说“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连封书信也不给我……”,但是她也心知,自己问不出口。
陆篱然看着眼前之人面上难掩的委屈,依稀从她眼神之中寻得几分寂寥与压抑。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一只握着她的手仍没有松开,另一只手却将她揽到自己怀里,似在轻柔地抚慰,一字一句,郑重无比道:“对不起……”
“没有同你告别,对不起。”w~
“让你等这么久,对不起。”
“没有给你寄信,对不起。”
“没有……”
林烟兮抬手捂住他的唇,眼眶通红,早已泣不成声。
这人的每一句“对不起”,皆说尽了她的委屈与难过。
陆篱然垂眸,轻轻拿开她的手,温凉的指腹拭去她滚烫的眼泪,继续道:“这不是在寻求你的原谅,也不是为了让你哭,只是我一直欠你一句……”
“对不起,我很想你。”
错过的时光,他还有时间,可以慢慢为她补回来。
林烟兮的眼眶更红了,眸子似乎盛不住这么多的泪水,一串串滑落,滴在陆篱然的衣衫上。
她攥紧了陆篱然的衣袖,终于敢把这么多年的思念肆无忌惮地宣泄出来。
直到鼻尖魂牵梦萦的墨香让她的心情舒缓下来,林烟兮才发觉这样埋在陆篱然的怀里哭很不好意思,对方洁白干净的衣衫都被她的眼泪浸湿了。
于是从他的怀里离开,擦干眼泪,缓了一会,问道:“你这三年去了什么地方?”
陆篱然顿了顿,“很多。”
语毕,闭口不语。
他并未一一说明是哪些地方,其实如果他想说,会直接告诉林烟兮,不必等她询问。而这样的默然与回避恰恰说明,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依然无法告诉她。
林烟兮抓了抓袖子,眼睫轻颤,没有死追,换了个问题问道:“你的名次是什么?”
“我之前似乎听到有人说你是今年的状元郎?”
陆篱然颔首,随即笑道:“小烟可曾听过登科之后……”
“进士杏园初宴,谓之探花宴。差少俊二人为探花使,遍游名园。”
“我知道,”林烟兮道:“这是探花郎的由来。”
陆篱然牵着她再次往密林里去,步伐不疾不徐,令林烟兮走起来还能欣赏沿途风景。
“那你又是否知道,这探花使遍游名园,是要沿途采摘鲜花的……”
林烟兮认真听着,不时点头,早已知晓这些,但见陆篱然笑容狡黠,心中隐隐不妙。
“这鲜花啊……”陆篱然刻意拖长尾调,温柔注视林烟兮:“都是要献给状元郎的。”
闻言,林烟兮腾地红了脸。
古有男子赠心爱的女子鲜花,以表爱意,而这探花采摘鲜花赠状元便罢了,可偏偏探花是她,状元是陆篱然。
更何况……还是女子送给男子鲜花。
林烟兮磕磕绊绊道:“我……我不……”
“你不什么?是不摘,还是不赠予我?”
林烟兮咬牙,瞪着笑盈盈的某人,一时无言。
他明知道自己不会不摘,也不会不送给他。
“哦,我知晓了。”陆篱然佯装面露恍然:“小烟说不,可是想要我摘这鲜花送与你?”
“我……”林烟兮心知他在开自己玩笑,不由气愤,这人怎么这些年来在投机取巧方面学得这样得心应手,占尽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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