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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探春十载踏莎行 > 第31章 第零三章(11)隔江人在雨声中
    “我上官一族百年前于社稷有功,故裂土封疆于西南,凤仙州,昌安州,昌恩州皆为我上官一族封地。另有西北的昌平王高氏,北疆的窦氏,皆是当初开国的肱骨之臣。只是这百年来,朝廷已视我等如骨鲠在喉,且各藩王也确是雄踞一方不服号令,甚至于有易帜之心。近二十年来,朝廷每欲撤藩,然而我诸王自知,一旦撤藩我等性命堪虞,也断然不会同意,只有以战求安,只可怜了百姓困苦。”w~

    “高氏野心犹大,原本高氏一族封地只在昌平州,把守丝路,富庶已极,却又在这些年间吞并了阳平州与宏安州,渐渐与我上官氏划江而治,如今除了与朝廷多有争端之外,更是每常犯我西南。朝廷正欲我等自相残杀唯恐我诸王联结一气,更是每常从中撩拨。这些年来,我西疆南北不知明里暗里已有过多少争斗。”

    我的母亲,是父王麾下大将柳成晖的长女柳芳宜。家中除了他,还有大舅父柳容声,二舅父柳容晖,还有四舅父柳容致,再有就是小姨芳和,也就是现在的母妃。柳氏一族自我上官氏百年前征战四方时就已相随,也是高门大阀,是我西疆除了上官之外最为高贵的姓氏。”

    “二十五年前,我父王初登王座,昌平王趁我西南一片混乱父亲年级尚轻,突然来袭,我西南猝不及防,落阳关失守,高氏甚至于沿桃源川一路南下,蓉城岌岌可危。当日蓉城之内几无守军,我外祖带着率部前去,守住桃源川入定云岭的山口,血战十三日,击退敌军,后多方驰援,高氏狼狈而归。据闻当日血流成河,那无数血水沿着桃源川流入定云江,江水尽赤。”

    “后来父王亲自登门致谢,就遇见了我的母亲,一见钟情。每常去外祖府上,说是请教兵略,其实也是去看我母亲。两人暗暗便有了情意,父王赠了这一对莲花钗,与母亲做了定情之物。一年之后,父王便迎了母亲为正妃,又筑了浮光岛上这许多楼阁为新婚洞房,用数里的燕婉桥相迎,成了一时佳话。”

    “婚后父王与母亲一直感情极好,只是期间父王的侍女安云佩有了孩子,就是我大哥怀思,而母亲却流产了,不免郁郁终日,父王却也小心陪伴,没多久母亲也就原谅了父王。又过了一年,母亲又有了身孕。”

    “因为前次失了孩子有些疑惑,这一次甚至于连父王都没有告诉,只说是身子不好家中清净,又甚是思念双亲,就回家住了几月,就诞下了孩子,便是我。父王倒也欢喜,也没有怪罪母亲未对他说实话,便接了我母子回了王府,对我也是疼爱。”

    “我十岁上时,父亲只说要历练我,便命我随着他亲信董家的两位公子董余、董润一起游历。五年间,我走遍了西疆山水,甚至于西北戈壁,北疆冰雪,京师繁华我都一一看过。至于家中,我虽然惦念母亲,却也只与母亲书信来往。毕竟少年人心里,哪有比无限河山更能叫人兴奋的呢。我十五岁上,母亲寿辰将至,我正巧求得了母亲最爱的一副慧纹,便决心回去给母亲拜寿,一路星夜自京师赶往蓉城。想着给母亲一个惊喜,我谁也没告诉,半夜时分孤身入府,却左右寻不见母亲。”

    青罗正听得入神,却不见他再往下说了,只疑惑地瞧着他。却见他静静问了一句,“你先前住在擎雨阁,可曾见到什么女子墨迹?”

    青罗心里渐渐浮出一个不祥的猜测来,不免变了脸色。怀慕笑道,“你都猜到了?”便慢慢再往下讲去。只是那声音里带了刀锋一样的冷,叫人听了有些害怕。

    “原来当年我前脚刚出蓉城,后天父王就对柳氏下了杀手。将我外祖、两位舅舅与柳氏亲信部从皆诱入桃源谷,舍下埋伏一举歼灭。只因当年桃源川一役,柳氏功勋卓著,西南诸人多有拜服柳氏而不服上官氏的。父王经营多年,皆是为了培植自己势力,唯恐柳氏有不臣之心,遂假意殷勤,娶了我的母亲,以做缓兵之计。”

    “而我母亲的第一个孩子,正是被他叫人秘密地下了药才没的,只因他对我母家疑心已重,深患母亲有了嫡子,柳家便能挟持了这个孩子篡权夺位。至于后来母亲在家中诞下了我,父王疑心更甚,只觉是柳家已有察觉,才力保了我以图他日,更是睡不安枕,只无奈他即位时间尚浅,祖父手中兵权皆在柳家,他势力单薄一时不能下手,就隐忍十年。”

    “待我十岁上,将我遣出,对我母族下雷霆之手,一举灭了他的心头大患。他也怕世人识破他的诡计,道他诛灭功臣,对柳家残部厚赏追封,对小姨也是百般照拂,对伤心成病的母亲更是体贴入微。小姨与母亲却并不知其间奥妙,反而对父王甚是感激。母亲也只是伤心,并没有想到其他。”

    “只是过了一年,母亲在父亲书房中收拾花草,偶然瞧见了当年父王写给心腹的密函,这才惊觉真相。她起初还不相信,只道是有什么误会,却没料到父王竟然将当年真相一一告诉母亲。母亲伤心已极,以她的聪明自然晓得昔年恩爱不过是假意欺瞒,心灰欲死。”

    “父王非但不悔悟,甚至于将母亲软禁擎雨阁中,断绝了与外界一切来往,命人模仿了笔记每月给我写信,可怜我竟然被蒙在鼓中五年之久!父王对外只说母亲抱病休养,还时常搜罗了珍稀药材只说给母亲补身,只不让任何人探望。”

    “众人皆不知母亲在擎雨阁中三年孤苦伤心,终于郁郁而终。父王甚至于将母亲悄悄葬了,不愿发丧,怕我骤然回来又引起什么变故,甚至每每递话于我,道父母俱好,儿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勿以父母为念。”

    “如此一年之后,我匆忙回来,才撞破此事。当夜我遍寻不见母亲,也惊动了父王,父王见瞒我不住,只说是母亲临终遗言,说我在外游学,正是见识天下豪杰的时候,自己缠绵病榻已久,生死已是定数,莫让我焦急忧心坏了学业,只不让告诉我,等我圆满回来再说。彼时我亦不知其中关窍,只恨父母瞒了自己,害的自己不能庶尽孝道。过了几日,父亲为母亲风光大葬。”

    “是夜我为母亲守灵,却见母亲的陪嫁童嬷嬷悄悄儿来找我。原来当日母亲虽然被拘在擎雨阁,把守森严,甚至于一应心腹都不让带进去,只说王妃的病是要过人的,一般人都不让进去。童嬷嬷是母亲陪嫁,到底挂心,又觉得这事情颇为蹊跷。她自幼长在定云江畔,水性极熟,一夜偷偷潜入阁中,竟然机缘巧合正与母亲见了面。其实那阁中无人随侍,不过母亲一人而已。母亲含泪将所有真相都告诉了童嬷嬷,叫她务必要转告我,莫要让我糊涂一世。”

    “只是当时我在外飘忽不定,童嬷嬷不过府中仆妇,哪里能找的见我?也只好苦苦侯至今日。我当时一听,心里几乎都凉了。我十五年一直以为父母情深,却原来是如此真相。我本欲揭破此事,只是母亲已死,柳氏已亡,父王一手遮天,童嬷嬷不过一个奴婢,说话又有谁信?一个不好,连累了柳氏与母亲身后之名。”

    “后来我也悄悄潜入擎雨阁,却见里面满是母亲伤心语句,才知母亲最后的岁月心中是怎样苦痛。没多久,父亲将柳氏唯一的后人我的小姨柳芳和迎入王府,册为继室,又叫我认作母亲。世人皆以为他重情重义,却不知我心里是怎样的恨。”

    “母妃入府后,也一直不甚得宠,想来也是父王对柳家心中有鬼的缘故。而母妃入府不久也便知道了真相,心中恨极,当夜便自饮红花,道柳氏女子再不在上官启身上有半分真心,再不要为上官一族生儿育女,从此便缠绵病榻。只是父王虽知道母妃心中恨意,奈何柳氏一门都死的不明不白,只有母妃稳坐王妃之位才能保他的声名,也只有假做不知。”

    “母妃原本也想以死相逼揭破父王所作所为,可又想着他如今大权在握,自己未必能将他如何。于是苟且偷生,甚至对父王有时也肯假以颜色,只因她在王妃之位,我就仍是稳稳当当的嫡子,也有母亲可以倚仗,不至于孤苦。”

    “后来我对父王态度大变,想来父王也心知我已经知道实情。只是他见我隐忍不发,也就彼此都不揭破。只是父王对我到底存了疑虑,我虽然已无母家可依,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这些年交友甚广,也有些声名。”

    “董家、方家本是父王心腹,方家便是当年伏击我母族之人。董家家主虽然也有份,却死得早,董家长子趁势掌了权位。董家的长子次子与我一起游学多年,早已成至交好友,父王当初本意是叫董家监管于我,倒是失算,平白送了一半臂助给我。”

    “父王虽猜忌于我,却也暂时动我不得,所以这些年处处欲压制于我。虽不至于害我性命,却暗中支持大哥夺嫡,唯恐我篡了他的王位。而于我而言,父母给了我血肉,我虽然恨他,却也不会做杀父弑君的事。只有夺了他的权位,才能解了心里的恨和母亲一族的冤屈,因为这世上,只有权利,是父王真正在意的东西。”

    “此次公主前来,父王安排了你住在擎雨阁,外人只道是王妃旧日居所,我确实知道里头的玄机。父王不过是想要告诉我,公主与我的婚姻,也不过和他和母亲的一样。他是在诅咒我。我为他的薄情而恨他多年,他是要向我预言我的一生,与他一般无二的寡情绝义。”

    说道此处,上官怀慕的眉眼间已经俱是金戈的凛然之气,青罗只觉得那种恨意与杀意几乎袭上身来。只是她却笑了,“故事说完了,世子想要对我这个听故事的人说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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