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彬一冷静下来，就怏怏地掉头下山，一边琢磨得赶紧回去安排个小厮到逍遥宫打探消息，看看二夫人到底在不在那里。说来也巧，刚下山没多久，就看到前面袅袅娜娜走来一个花枝招展的盛装美妇，后面还跟着几个逍遥宫的随从，可不正是逍遥派掌门张行天的二夫人胡甜儿胡妖王！
富彬连忙避到路边行礼：“夫人！”
胡甜儿今天可真是有点百无聊赖加不知所措。昨儿在定魂戒中审问夫君，非但什么东西都没审出来，反而搞得明思域、龙飞雨都颇有微词。张行天和美玉就别说了，这俩一完事就回美玉院子里团聚去了。他们不可能没有情绪，只不过没顾上当面跟胡甜儿发作罢了！所以胡甜儿一早起来，就让骆小燕安排了几个随从女弟子跟着自己下山，说是散步，实际是躲着张行天：万一夫君不顾体面在逍遥宫找自己的麻烦，这脸也丢得太大了！可她这心里七上八下没着没落的，也不知究竟该去哪。溜达来溜达去，居然不自觉地又走回了上五莲峰顶的道路。 m.a
看到富彬，特别是听到那一声不带二的夫人，胡甜儿的心情好多了：这小子去灭杀蚋虫的一路上对本夫人还算尊敬，能当面把二夫人前面的二字省掉的门人，可真是不多！
“来，你上前说话！你和五莲营的人都回来了？”
富彬趋步上前躬身答道：“禀夫人，我们是昨天上午抵达的梅林山，所有人都安好！”
胡甜儿随口问道：“那你不在梅林山呆着，跑这里来干嘛？”
当着这么多逍遥宫随从的面，富彬可不敢说报销的事：“弟子既然带着五莲营的人回来了，当然要过来跟夫人禀报一声！不过走到半路听说夫人不在，弟子就打算径直返回，不想却遇到了夫人！”
胡甜儿觉得可有面子了，特地把这个细节问了出来：“我不在，你向掌门或者思域禀报也是一样的，何必巴巴地一定要找我？”富彬叫胡甜儿夫人，胡甜儿就不肯再叫明思域夫人，而是直接用名字相称。
富彬陪着笑：“那不一样的！既然这次五莲营是夫人带出去的，有什么事情，我当然要向夫人禀报！”
胡甜儿听得喜不自胜，得意之余，说话更没谱了，居然提都不提明思域，那架势，俨然她已经成了张行天的正房夫人：“嗯，那好，你随我去逍遥宫，一起给掌门和我说说！”
她还觉得自己挺有急智的，带着富彬这个从宋淘沙那里借来的弟子回逍遥宫，夫君多少要留点面子，不至于当面跟自己急眼。至于富彬下去后，只要最初的风头过去，夫君对自己还是宠爱的，说几句好话应该就没事了。
富彬暗暗叫苦，可又不敢说，只好落后几步跟在胡甜儿身后。看到胡甜儿那拖到自己鼻子底下的曳地长裙，富彬心中暗自叫苦。这裙子是在半岛大区第一大城贵府城购置的，富彬随着付的灵石。买的时候，富彬就在嘀咕：这贵府城可真是名符其实，什么东西都贵，这么一条破裙子，居然花了三百多万灵石！
在登山的石径上，富彬终于找到机会，趁着一个山路拐角，随从们被山崖挡住的时机，他跟上两步差点没踩到胡甜儿的长裙，然后低声传音说道：“夫人，弟子有事情禀报，暂时不适宜去见掌门！”
胡甜儿一愣：“什么事？”
富彬道：“符隆范不让我报账，还说是掌门的意思！”
胡甜儿早把这些混忘了：“什么账？”
富彬苦笑：“就夫人路上的开销，比如这条流云轻纱长裙……”
流云轻纱与浣云轻纱只是一字之差，两者的价格却是千里之别。浣云轻纱虽然珍贵，却只是普通的灵植材料，只是因为数量太过稀少所以比较昂贵。流云轻纱却是用七级妖兽云兽的绒毛炼制而成，其价值不在火风孔雀尾羽之下。
云兽是一种奇异的灵兽，这也是为数不多的张行天在地球世界和神州界都找不到对应凡间物种的灵兽之一。云兽生存于高空的云彩之中，长得有点象长毛兔子。这种灵兽本来就数量稀少，加上没有生存在妖界的领地上，被修士捕猎得几近绝迹。没有彻底绝种，是因为有些大势力花大功夫在豢养这东西。所以胡甜儿身上这么一条长裙，要价就达到了数百万灵石。别看只是一条几近透明的裙子，穿上它寒暑不侵，刀砍斧劈火烧都不会损毁！
胡甜儿当下就火了：“什么东西！走，跟我去灵石庄！”这时几个随从刚好转过山角，“你们几个头前带路，我要去趟灵石庄！”
胡甜儿气势汹汹地赶到灵石庄，符隆范却根本不在。这小子贼得很，知道富彬肯定要去搬救兵，早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不过这小子也很不地道，他自己溜了，却把曾生留在灵石庄顶缸。
曾生是从外门轮换回来的金丹教习，在铸剑门领地某县担任过县尹，也是精明强干之辈。张行天把他安排到灵石庄监督符隆范，虽然没有明说，曾生却是心领神会，有些事情也搞得符隆范挺被动。所以今天符隆范一看情形不对，就跟曾生说自己有事外出，请曾副总管坐镇灵石庄！曾生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刚处理几件常例事务，胡甜儿就杀上门来了！
要说在逍遥派门人心目中的威信，张行天当然是高不可攀，明思域和胡甜儿却有些胶着。明思域做事认真，又是正牌的大夫人，还具体负责逍遥派的大小事务。可这些优势都架不住胡甜儿的修为高，堂堂化神天仙，就凭这一点，门人对胡甜儿的畏惧并不比明思域少。甚至对底层门人而言，胡甜儿的威势更盛！
胡甜儿虽然生气，却也知道不能当着逍遥宫的随从吵闹。那些随从的根脚复杂得很，搞不明白谁是谁的耳报神。所以她把随从留在了大门外，自己带着富彬闯到了灵石庄总管办理公务的公事房。
曾生一看胡甜儿满脸严霜地闯进来，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这个符隆范，居然让我顶包！
“夫人，你老人家怎么有空到这来了？快请上座！小篦子，还不倒茶去？”
逍遥派的中、高层都知道，在没有峰主在场的情况下，绝对不能当着二夫人的面叫二夫人。现在胡甜儿满脸杀气，曾生自然不敢在称呼上倒捋毛！
胡甜儿反客为主，板着脸在灵石庄总管的大书案后面坐下了：“曾生，符隆范呢？”
曾生赔着笑解释：“禀夫人，符总管刚刚走，却没有说他做什么去了。”
富彬如同护卫一般站在胡甜儿一边，他和曾生的经历有点类似，都是后来加入逍遥派的金丹教习。来到逍遥派后，彼此就走动得多一些，算是有了几分交情。并且富彬知道这事是符隆范的首尾，不肯让胡甜儿在曾生身上浪费了火力，所以还在胡甜儿发威之前，富彬就冷哼一声说道：“看他这架势，倒是有几分未卜先知！知道夫人要来，他自己跑了，却让曾总管在这里应付夫人？”
曾生满脸苦笑：“他是灵石庄的正官，既然安排了我在家值守，我当然要听从！”
胡甜儿却不管这么多：“要不你把他找回来，要不你把我的账报了，你自己挑吧！”
曾生到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夫人，报账乃是灵石庄的分内之事，请夫人把凭据给我罢！”
胡甜儿还不知道富彬一怒之下把凭据给撕了：“富营管？”
富彬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太冲动：“禀夫人，刚才在这里时，符总管说话太气人，弟子一时冲动，就把凭据都撕了！”
神州界当然没有□□这一说，但不管是门派还是国家抑或是行会，只要有公款，就涉及公款报销问题。各地商家为了满足这些势力的报账需求，逐渐发展出一种相对统一的凭据。采购人员在商家采购货物后，商家就会出具这种凭据，并在上面加盖印章。对仙人而言，伪造票据并不困难。但商家为了自己的信誉，所有凭据都要留底以供查证。所以采购人员要想舞弊，就必须与商家勾结。但正规的商家还有内部监督体系，如果某个店铺虚开票据，同样很难躲过内部核查。
总之一句话，神州界的票据虽然不如张行天前世的□□采取了那么多防伪技术措施，但相应的监督机制比较健全，也不是那么好弄虚作假的。比如现在的富彬，一时冲动把票据都撕了，再想补齐就几乎不可能，那些商家根本不会同意重新出具票据。
富彬是自己带来的，胡甜儿不想多说：“撕了又不是烧了，总还有纸屑在嘛！搜集一下拼起来不就得了？曾总管，那些碎屑呢？”
曾生赔着小心解释：“夫人，我也是刚过来，就没看到公事房里有一片纸屑！夫人稍候，我问问轮值的弟子！”
小篦子进来后说道：“总管是曾让我打扫屋子，扫走了一些纸屑，我都倒到外面垃圾场里了。”
这个弟子是符隆范的亲信，曾生可不会客气：“那你还不去捡回来，难道还等着我去捡不成？”
小篦子慌慌张张下去了，一边在垃圾堆里翻找，一边肚子里暗骂曾生。仙人是厉害，可也有力所不及的地方。比如从垃圾堆里捡碎纸片，仙人也只能一片一片地去翻找，却不能说使个法术就把碎纸片都收集起来。当然，这也是小篦子修为有限，真要是元婴地仙、化神天仙什么的，肯定还有其它的法门。
半响后，小篦子捧着一大把纸屑回来了，曾生亲自带着几个弟子，好不容易把碎片拼成了票据。结果许多票据都不齐全，缺边少角甚至中间漏个大洞的都有。一边拼票据的同时，曾生也在查看票据的内容。他是越看越心凉，自己到灵石庄也有几个月了，何曾见过这样离谱的票据？数额这么大，开支内容又与门派允许的报销项目不符，怪不得符隆范不敢报销！
曾生还不知道符隆范已经把矛盾上交过一次：“夫人，这些票据的数额比较大，依着门规，需要副掌门以上签字才行！弟子这就把票据整理好，上逍遥宫找人签字去！”
胡甜儿却知道，这些票据已经被张行天打回来过了。曾生再去，无非是重新碰一遍钉子罢了！
“你整理好，我给你签了就是！”
曾生瞠目结舌：“啊，这个……”
胡甜儿瞪圆了原本弯弯的狐媚子眼睛：“什么这个、那个，难道我这个夫人还不如副掌门？”
掌门夫人的身份当然比副掌门尊崇，但在逍遥派的管理体系中，胡甜儿这个二夫人却没有行政权力。也就是说，她摆威风可以，却不能干预门派的正常运转，签的字是不作数的。
曾生的脑瓜子急转，立刻把事情的经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很显然，因为报账的事，富彬已经来找过符隆范了。符隆范拿了这些票据，当然不敢做主，只能跑逍遥宫去。结果也不用说，肯定是被打回来，否则富彬不至于气得把票据都撕了，还巴巴地把胡甜儿这尊大神请了过来。
眼下的难关就落到了曾生头上。
如果让胡甜儿签字，胡甜儿肯定立马就要逼着曾生给富彬拨付灵石。可这些票据本身就不合规矩、在上面签字的人更不合规矩，将来肯定是入不了账的，那报销出去的灵石谁给补？这可是好几千万，曾生收入虽然不错，个人也背不起来。
可顶着不办的话，这个眼前亏就吃定了。二夫人生气起来，真的发二给曾生几巴掌都是轻的！这亏吃了还别想再找回来，峰主也不可能因为曾生挨了掌门夫人、化神天仙几记耳光就真的怎么样，顶多是说二夫人几句。可曾生在灵石庄被夫人扇耳光，以后还怎么在灵石庄混下去？想到这些，曾生把符隆范杀了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曾生也是在县尹位置上磨砺出来的，掌握规则、利用规则的能力很强，脑瓜子一转就有了主意，他朝那个轮值弟子小篦子一指：“你，下去把审计房的厉管事叫过来！”
胡甜儿奇道：“叫审计房的人做什么？”
曾生赔着笑解释：“是这样，这些票据当然没问题，但毕竟有些缺损，按照灵石庄的规程，还需要审计房的人过来看一眼才好！完整的票据都可能有假，缺损的票据要是不叫他们的话，将来没准就鸡蛋里挑骨头呢！马上就是年中账师联审和半年测评了，我要是做的不合规矩，联审和测评也过不去啊！”
张行天搞的账师联审制度对灵石庄的监督作用非常明显，不合格的票据，到账师联审大会上肯定过不了关。测评则已经成为了逍遥派中、高层管事人员一道硬门槛，测评靠后且合格率达不到七成的一律要免职。而现在逍遥派的月例又主要由职务决定，如果担任不了差不多的职司，金丹教习拿的月例还没筑基弟子多。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这层经济压力在，没有哪个门人敢忽视测评。
富彬也帮着曾生说话：“曾总管说的有理，这些票据本来没问题，都因为符隆范刁难才缺损了！如果现在不堵住审计房的嘴，没准将来符隆范就指使他们闹出什么来！”
胡甜儿倒是无所谓，问一句也就过去了，任由那个弟子去找人。就胡妖王的想法，反正今天把灵石拿到就行。只要灵石拿出来了，后面的事谁管？胡甜儿倒是没把那几千万灵石放在眼里，关键是觉得丢不起人！本夫人出去的开销居然都报不了，那以后谁还跟我混？
张行天到逍遥派后，再没有僭越的忌讳，就在逍遥派的九大处、四行营和一庄一场下面设置了房一级机构。除了负责报账的度支房，审计房也是灵石庄的重要职能部门。顾名思义，度支房的职责是度入量支，也即管理流动资金，报账什么的都在这，审计房的职责就在于审计监督。度支房和审计房的管事都是符隆范的亲信，曾生把审计房的厉管事叫来，就是为了推卸责任。
按照正常的报账流程，票据整理齐备当事人签字后，就该到度支房请账师审核，完后再找有签字权的人签字认可，最后再到度支房领取灵石。不过这次的数额很大，账师肯定审核不了，依照规矩，这个环节就由灵石庄的总管来负责。也就是说，曾生既然不敢明着阻拦，只要胡甜儿一签字，富彬马上就可以去度支房领灵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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