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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等光降临时 > 第22章 等光
    又过了一年。

    你,还好吗?

    ——黎悦

    “哗哗哗——”

    水龙头开到最大。

    凉水如注喷涌,被人掬在手心,泼到了脸上。

    黎悦伏在水池边,不住地接水洗鼻子。

    她紧闭着眼,脑海里旖旎的画面挥之不去。

    痴缠着的,焦灼的氛围,好像还笼罩在她的头顶上方。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男人压抑的轻.喘。

    还有他不住滚动的喉结。

    和即将贴上来的唇。

    不知道那个落在她耳边的吻,感觉是否真实。

    黎悦的耳根红了个彻底,烫得就像是被50度高温烈日烤晒了8个小时的柏油马路。

    只要往上面放个鸡蛋,兹拉——

    那一定是一盘十分出色的荷包蛋。

    捧水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快,逐渐带了一股烦躁。w~

    像是上了弦的齿轮,机械地做着动作,不知疲倦和停歇。

    半晌。

    水溅了一地,卫生间里狼藉一片。

    衣服也湿了大半。

    黎悦微微抬身,双手撑在水池边上,眼皮微抬,看向镜中的自己——

    她的刘海和两颊的头发也全湿了,长又卷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睫毛颤颤,水珠要落不落。

    上次他淋雨后,全身湿透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里。

    黎悦闭了闭眼,又狼狈地低下头。

    嘀嗒、嘀嗒——

    刺目的血滴溅到白瓷的池子里。

    “啊——!”

    “好烦——!”

    **

    中午,职工食堂。

    “老、老大……”

    罗晌端着餐盘坐在黎悦对面,看着她的样子,欲言又止。

    “……”

    黎悦双目无神,筷子夹着米饭,一下一下送到嘴里。

    重复着没有灵魂动作。

    “她怎么了?”罗晌一头雾水地看向唐萌。

    唐萌摇了摇头,也看着黎悦,关切道:“老大,你鼻子怎么了?”

    黎悦木着脸,摸了摸鼻子里塞着的一撮手纸。

    “哦,天气燥热,上火。”

    罗晌:“……”

    他们就坐在窗边的位置,罗晌稍一侧头,毫不费事地就看到了明净的玻璃外,乌云遮住了太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着。

    看样子风还挺大。

    几乎是只要看到这景象,就可以感受到空气中浓浓的水汽,和那种风雨欲来的湿尘味道。

    罗晌看着被风吹得左摇右摆的百年老树,不确定地问:“……燥吗?”

    黎悦语气坚定:“燥。”

    “……”

    黎悦低头。

    看着自己餐盘里的菜。

    默默出神。

    罗晌顺着她的视线,看清了她绿油油的盘子,十分无语:“苦瓜炒鸡蛋,芹菜炒香干,清炒油麦菜……”

    他顿了顿,看着黎悦拧开保温杯,疑问道:“老大,你在喝什么?”

    “莲子心泡茶,你喝吗?”

    罗晌忙不迭摇头。

    不了不了。

    这家伙。

    全是清热去火的食材。

    就算是有座活火山,那火也能给灭了吧。

    罗晌迅速吃完了这顿饭,拉着唐萌赶紧逃离了这里。

    今天的老大看上去实在很不正常。

    黎悦独自坐在座位上,动作滞慢地进食。

    两眼无光,双目空洞。

    周围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耳边的吵闹也渐渐归于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

    面前飘过一阵熟悉的味道。

    嗯,丝丝凉凉的,清爽而醒神。

    跟昨夜被她压在身下的男人是一个味道。

    黎悦慢慢抬眼。

    她的“身下人”此时正看着她。

    男人眸光清冷寡淡,毫无波澜。

    和昨晚梦中截然不同。

    “你——”

    林宴淮刚张嘴说了一个字,女孩突然端着餐盘站起身朝外走。

    脚步仓皇,背影透着慌乱。

    林宴淮:“……”

    微微蹙眉。

    跑什么?

    只一瞬间黎悦就跑出了食堂,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

    **

    一连两天,黎悦都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出来。

    她不敢回家,不敢到学校里晃悠。

    因为她也不知道林宴淮什么时候结束工作回家,又是什么时候来A大取景。

    她承认自己很怂。

    非常的怂。

    明明就是她先对他图谋不轨,做了那样的梦,但先躲起来的,也是她。

    明明先前已经决定好了,勇敢一点,怎么只是做个梦,就退缩了呢?

    那天下午,她对着电脑木然地坐着,头一次没有任何思路,完全无法投入到工作中去。

    她捧着实验册,在桌前坐了一个下午。

    临近五点时,斜射进来的夕阳终于让她僵停了许久的身体动了动。

    她挺直背脊,眯着眼睛看向窗外。

    那个搬家的下午,也是这样的夕阳。

    黎悦放下了书,关掉电脑。

    离开了实验室。

    坐在回家的地铁上的时候,手机推送了一条消息。

    是林宴淮工作室发的一条微博。

    官方公布了新歌正在筹备的消息,配图是一张林宴淮身穿军装的照片。

    比他穿西装还要帅。

    黎悦本来就是个制服控,对军装和警服尤甚。

    那身衣服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和使命感,让人无法心生亵渎,可他的魅力却是指数倍增长的。

    顶不住,真的顶不住。

    黎悦的手慢慢捂住了心口。

    下一秒,摸了摸鼻子。

    还好,干的。

    地铁飞速行驶在地下的轨道上,轰隆隆的声音都遮不住她鼓噪的心跳声。

    耳膜几乎都要被震到破裂。

    黎悦慌忙按下锁屏键,屏幕一片漆黑。

    她闭上了眼睛。

    心跳终于慢慢恢复了秩序。

    她觉得,自己这样反应过激大概还是不适应。

    或许她频繁地刺激自己,早晚有一天,可以脱敏。

    只要她从现在开始,一直看一直想,大概等再见到他,就不会再流鼻血了。

    心理建设做好,还需要靠实践进行努力。

    **

    到家的时候时间还早。

    东西还没有收拾完,吃过了晚饭,黎悦继续整理工作。

    新居一共三室两厅。

    一间是她的卧室兼工作间,一间是客卧,还有一间小一点的暂时空着,正好可以用来做她“娱乐”的地方。

    这里是她的秘密基地。

    所有的“宝贝”都放置在那间被锁起来的屋子里,包括那天林宴淮看到的与众不同的储物箱。

    里头是她最见不得光的东西,坚硬的马甲下,藏着的是她最火热的心。

    收拾好了小书房,黎悦趴在客厅的地毯上看最新的学术论文。

    门铃在此时响起。

    黎悦第一反应不是去开门,而是往屋里跑。

    “等一下!”

    她一边喊着,一边跑到了书房门口。

    咔哒——

    上锁。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捋了捋头发,深呼吸。

    按下门把手。

    她只露了个小脑袋在外面。

    楼道里,男人穿着一身休闲家居服,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懒洋洋地站着。

    黎悦:“怎么啦?”

    林宴淮神色平静,微微颔首,“有些事想麻烦你。”

    黎悦:“嗯嗯,你说。”

    男人面露迟疑,似有难言之隐一般。

    “不用为难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女孩说着,把门敞开了些。

    林宴淮抿了下唇,“我的电脑似乎出了些问题……”

    他正在作曲,不知道电脑是中病毒了还是怎么,软件没办法正常运行。

    现在很晚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打扰她。

    但是黎悦已经躲了他好多天,在看到她房中灯光亮起的时候,他真的一秒都不想等。

    电脑突然坏了,上天都在助他。

    “哦哦,那我去看看?还是你把电脑带过来?”

    “如果方便的话,到我家来吧,设备比较多,搬动起来不是很方便。”

    黎悦无所谓地点头,“可以啊,走吧。”

    她跟着男人进了对面,站在门口,突然有点不敢前行。

    她打量了下屋内的装修风格,现代简约风格的装修,整间屋子以冷色调为主,和他整个人一样。

    黎悦穿着小兔子拖鞋的脚在门口的地上搓了搓。

    就这样进去吗?

    好不真实的感觉……

    林宴淮走到书房门口,看到黎悦没跟上来,又折回去。

    走到门口,看到她一副委屈巴巴十分纠结的样子,捂着额无奈笑了笑。

    “进来。”

    “哦哦!”黎悦轻手轻脚地迈进了门槛,紧张得手脚无处安放。

    林宴淮带着人进了书房,指了指电脑,把椅子拉了过来,按着她的肩膀坐下。

    “我来看看怎么回事。”黎悦手握着鼠标,专注地看着电脑。

    她偶尔眉头轻蹙,似是在思索,偶尔眉头舒展,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手指翻飞间,一串串代码飞速跃到了屏幕上。

    “啊……小问题。”

    她慢悠悠地低声轻喃出这几个字,注意力全在屏幕上,没注意身后的那道目光慢慢变得柔情温暖。

    大概也就只有一分钟——

    “好啦!”

    最后一个按键敲下,恢复如初。

    “你来试试看是不是没问题啦。”

    黎悦说着就要从椅子上起身,但是男人的动作却快她一步。

    他从侧面靠了过来,单手撑着桌子,微微俯身。因为前倾这个姿势的原因,他宽松的衣领微敞。

    从黎悦的角度抬头看,恰好能看到他性感勾人的深陷的锁骨。

    黎悦:“……”

    真没想到,检验“脱敏定理”实践成果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咳……还还还成吧?”

    “嗯,谢谢。”男人的身体撑在桌子上,低头看向缩在椅子里的小小的女孩,顿了顿,“你的脸……”

    “我的脸……?”

    男人声线平淡,“红了。”

    黎悦:“……”

    “哦,”女孩故作镇定,抬头凝视他淡漠的眼,一本正经,“我热。”

    林宴淮抬头看了看屋内开到22度的空调,眼底略过轻浅的笑意,收回视线,再看向她时目光又变得平静,顺着她说:“嗯,是很热。”

    “……”

    四目相对。

    夜晚,灯下,一室共处。

    和她喜欢的人。

    黎悦蓦地把头转走,脸冲着他看不到的方向,使劲闭了闭眼。

    眉头皱在一起,咬了下唇,十分难为情地微嘟着嘴。

    心口又有了那种心跳不受控的感觉。

    心慌,悸动,呼吸困难。

    和他在一起还有一种窒息感,就好像是迎面走在大风中,风往鼻腔中猛灌的那种感觉。

    但不同的是,这种感觉并不痛苦,反而容易让人生出一种冲动,就是——

    扑倒他。

    可惜她有贼心,没贼胆,不然也不至于做个梦就流鼻血。

    在黎悦天人交战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了细微的声响。

    座椅扶手好像被人扶住。

    然后她被椅子带动着旋转,被动地转了个身。

    面对他。

    “——!”

    一回头,迎面和他对上。

    咫尺距离。

    黎悦沉默了三秒,慢慢咽了口水,小心翼翼地呼吸,尽量少吸入属于他的味道。

    他的味道闻多了上头。

    黎悦眼神躲闪,不知道该看哪。

    她的视线牢牢抓着他的桌子一角,磕磕巴巴:“干干干干什么……”

    “你就不怕……”男人的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座椅扶手,又向前靠了靠,低声问,“我关上门来对你做什么?”

    “——!”

    黎悦震惊地抬眼。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男人却镇定自若,淡然极了。

    他在说什么?

    他还可能做什么吗?

    “不要轻易地同意进男人的家门。”

    声音难得有些严肃。

    黎悦眨了眨眼,缓了两秒,才乖巧地点了下头。

    虽然她很想说,正因为请她来的那个人是他。

    是他的话,黎悦不信他会做什么。

    林宴淮似乎看懂了她的眼神,冷淡一笑,“怎么,我不是男人?”

    “不不不——”

    黎悦话音落,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又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你是男人,但不是一般的男人——”

    她见他的嘴角还噙着意味深长的笑,脑子一抽,将心底话脱口而出:

    “你不是性冷淡吗所以安全的很——”

    林宴淮:“……”

    “性冷淡?”

    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间磨了出来。

    尾音勾着,反问的音调让人本能察觉到危险。

    很好。

    性冷淡。

    黎悦此时也顾不得别的,红着脸用力将他推开,仓慌逃离。

    嘭——

    房间里只剩下一人。

    林宴淮扶着桌子站直了身体,眼睑垂着,在一室寂静里长久地沉默着。

    昏黄的光晕笼罩下,侧颜清冷漠然,不见半分情绪。

    **

    转天是8月25号。

    黎悦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前半夜梦到林宴淮把她困在怀里,低声撩拨,而她为他心动不已。

    后来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的时候,他离开了。

    离开得很突然。

    一个下着大雨的午夜,他浑身湿透跑到了她面前,对她说:“等我回来,带你去我的演唱会,好不好。”

    好不好?

    当然好了。

    她从来没有听过他的现场。

    于是她开心地点了头。

    可是他消失在了雨里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就这么撑着伞,站在他们分开的那个街道上,一直等着盼着,都没有看到人归来。

    黎悦是哭醒的。

    梦里,心的撕扯带来的痛感极其真实。

    她像被人扼住喉咙,痛得无法呼吸。

    像是溺水人的脚缠上了水草,整个身体不住地深处沉,胸腔积满了海水,又咸又苦,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排挤干净,最后她再也不能呼吸。

    直到醒来,她的眼角还挂着泪,源源不断的热流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原来又咸又苦的不是海水。

    她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呼吸,嘴咬住手腕,拼命忍住哽咽声。

    失去的滋味真的好难受。

    黎悦捂着眼睛,崩溃地想着。

    她是不是天生扫把星。

    她真的不想失去每一个爱她的人。

    真的好害怕。

    好害怕再次失去。

    原来在她心里,林宴淮的分量已经这么重了。

    重到连在梦中都在患得患失。

    浑浑噩噩地下床洗漱,等换好衣服,拉开窗帘。

    天色灰蒙蒙的。

    昨夜又下了会下雨,早上的雨虽停了,但整个天际都是一片黯淡的颜色,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压抑,低落,无助。

    充满绝望和负能量。

    嗡嗡——嗡嗡——

    电话震动。

    黎悦:“喂——”

    那边:“我到了,在车库等你。”

    “好,我现在下去。”

    说完挂断了电话。

    黎悦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眼眶红肿,面色有点苍白。

    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从抽屉里拿出墨镜戴上。

    电梯到达负一层,黎悦走出电梯。

    迎面遇上了林宴淮。

    而他身边,站着江行?b。

    他们似乎在说话,又似乎没有,黎悦没有心情去探究。

    隔着镜片,黎悦望进男人深邃的眼,心口一痛。

    虚无缥缈的光束就像梦幻泡影,她想做逐光者,可光却不一定愿意为她停留。

    女孩很快低下了头,逃避一般,错开对视。

    她低着头从二人中间穿过,一个字都没有讲,连招呼也没有打。

    江行?b朝林宴淮微微颔首,“那我们就先走了,再见。”

    林宴淮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女孩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拳慢慢攥紧。

    *

    南城的西郊墓园。

    一身黑衣的女孩立于某座墓碑前。

    狂风怒卷,裙角翻飞,及肩的黑发随风飞舞。

    女孩微微启唇,千言万语鲠在喉中,说不出。

    发丝被混着泪水,挂在她久久未闭的唇边。

    “又一年过去了。”

    声音沙哑。

    女孩弯下腰,将怀中她曾最爱的百合放在台子上。

    黎悦摘掉了墨镜,泪水顺着脸颊淌下。

    她语气轻轻:

    “我来看你了。”

    “姐姐。”

    你……

    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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