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铺天盖地，昨晚一夜的潮湿瞬间只剩下檐下一层薄薄的痕迹。
陈佳肴和周延礼几乎是同时拉开房门，??人迎面相撞。
陈佳肴短发有几根翘??，阳光落在她眼睛里一片亮晶晶,她唇角一扬,脸上带着几分傻气和喜气,“早。”
周延礼一向都是收拾妥帖才出门,只是开口嗓音夹杂??沙哑的质感。
他“嗯”一声,率先转身。
陈佳肴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天气暖??以后,周延礼就早早脱了大衣。
单件衬衫加一件薄薄的外套,布料勾勒出男人挺阔的身形轮廓。
肩背像海岸一样宽广。
陈佳肴双手背后,低着头看周延礼的脚步。
他迈一步,她跟??迈一步。
像是偷学大人走路的小朋友。
突然,周延礼停下。
陈佳肴猝不及防撞上去，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抬手捂住脑门。
周延礼转身，对上陈佳肴抬起的小脸。
她手盖在额头上，只露了一双委屈巴巴的黑眼睛。
周延礼看??，一片漆黑的眼睛不由自主添了几分柔软。
但是脸上依旧冷漠平淡。
陈佳肴忍不住撇嘴。
周延礼捕捉到这细小的行为,意外地挑眉。
沉声道：“怎么？怪我？”
陈佳肴扒拉两下额前的刘海，细白的手指穿过细软的头发。
低头闷道：“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嘴巴却出卖??委屈巴巴的心情。
周延礼若无其事扫了小姑娘头顶一眼，在心里盘算??这是她成年后第几次对他撒谎。
百日誓师大会过后,高三的早自习就提前??半个小时。
为了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陈佳肴的早饭地点从家里的餐厅移到了周延礼的车上。
餐品??从牛奶煎蛋面变成??各式各样的携带式三明治和瓶装牛奶。
上车以后，陈佳肴习惯性吃早饭。
天气放晴，温度??瞬间高??起来。
陈佳肴穿??衬衫加毛衣开衫,在迎??东方初升太阳时居然有些热。
脸上刚泛起一点红，旁边的车窗便开??一寸。
陈佳肴正在矜矜业业吃三明治，晨风吹进来掀起她额前的刘海，她愣了一下，抬起脸。
嘴里还叼着一根菜叶。
一双眼睛圆睁，两腮鼓起一点。
看上去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仓鼠。
周延礼看她一眼，唇角不由自主翘起一抹笑。
这浅浅笑意还未抵达眼底，周延礼一眼瞥到陈佳肴额头上的红痕，唇边笑意顿时全退。
他表情变化其实很淡，但是陈佳肴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变化。
快速把菜叶叼回嘴里，因为着急有些含糊不清地开口：“怎么??？”
恰逢红灯，周延礼把车停下。
他抬手，修长手指挑开陈佳肴额前的刘海，露出额角的痕迹。
指尖轻点，问：“刚刚撞的？”
大概是开??窗的缘故，周延礼手指微凉。
触碰到陈佳肴肌肤上却引的她颤栗。
肌肤温度也瞬间攀升。
发后的耳根染上一层薄粉，陈佳肴眼睫轻颤，鬼使神差地也抬起??手。
她没有去碰自己的伤口，??是碰在了周延礼的手指上。
刚刚握过牛奶，陈佳肴手指温热。
??人肌肤温度形成截然相反的温差。
周延礼被这热意扯回思绪，收回??手。
陈佳肴这才仿若刚刚反应过来一般说：“哦，不是，是昨晚在书房不小心砸的。”
说到这里，她想起来，“呀，我忘记整理书架了。”
周延礼闻声又看??她一眼。
陈佳肴以为他介意这点，忙补一句：“今晚我会整理的。”
周延礼这次直接移开??目光。
男人薄唇轻抿，侧脸线条因为他的面无表情??稍显刻薄。
声音也没好到哪里去，“书重要人重要？”
陈佳肴一愣。
周延礼又说：“有心整理书，没心整理伤是吧？”
陈佳肴眼睛直勾勾盯着周延礼。
周延礼察觉到沉默片刻，又补一句：“知不知道你快考试??？”
话落，陈佳肴垂下眸。
她没表现出什么失落失望的情绪，只是一如既往乖巧应一句：“知道，下次我会注意的。”
这时路过一家药店，周延礼将车子停靠路边，推门下车。
陈佳肴捏着没吃完的三明治，看??走进药房的周延礼，掌心的温热一路攀上??心尖。
其实这点伤不算什么，她哪有那么金贵。
至于周延礼……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去为她买药。
或许是担心，或许真的只是因为她高三??的身份。
不管如何，她都十分心甘情愿地陷落在他的妥帖行为里。
她想，她喜欢上周延礼，??不全然是她胆大包天。
更多的其实是，周延礼在引诱她。
是她定力不足，????这个男人的道。
陈佳肴垂下眸，抬手轻轻碰了下自己额头的砸痕。
还是痛的。
可见刚刚周延礼触碰她时动作有多轻。
她想着，眼眸不由自主深了几分。
心中生出一个更为胆大包天的念头。
如果，如果周延礼也能定力不足……
“咔哒——”
车门拉开。
陈佳肴荒唐的思绪被打断，猛地抬起头看向周延礼。
小姑娘后怕的脸都白了几分。
周延礼心思在她头上，没注意到这些，只是把药递??她，“记得涂。”
陈佳肴脑??有些空白，全靠本能伸手去接。
但是因为走神接了个空。
周延礼又看她一眼，“怎么？要我??你涂？”
陈佳肴有些结巴地“啊？”??一声。
周延礼继续看她。
陈佳肴这才全然回神，忙不迭夺走药膏，“不、不用了。”
瞥见小姑娘几乎红得滴血的耳根，在陈佳肴看不到的角度，周延礼轻轻挑??下眉。
一上午，陈佳肴涂??四次药膏。
在开始第五次的时候，童飒忍不住扭头问：“佳肴，你那么怕毁容啊？”
陈佳肴“啊？”??一声，“什么？”
童飒抢走陈佳肴手里的药膏，在陈佳肴眼前晃两下说：“一点小伤，不过青??紫了，不至于这么涂吧？”
陈佳肴后知后觉明白什么，脸涨红几层，伸手去夺，欲盖弥彰道：“我、我就是随便一涂。”
童飒??不为难她，假装信了，“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陈佳肴小声嘟囔，“本来就是。”
童飒点头如捣蒜地：“嗯嗯嗯嗯嗯。”
敷衍至极。
陈佳肴也心虚，干脆不??她。
??没再继续涂药。
因为……好像确实没必要哈。
之后的半个月里，在陈佳肴的认真照料下，额头上的痕迹非常顺利地没??半点青紫痕迹。
童飒为此没少打趣她。
五月，梅雨季节终于步入尾声。
五月下旬的第一场风吹开??学校的桂花。
黑板角落的倒计时变成??一字开头。
陈佳肴两手捧脸，看??被刻意写又粗又大的阿拉伯数字，心中居然没有半分紧张。
大概是已经破罐??破摔??吧。
毕竟她也阻止不??时间的逼近。
陈佳肴被自己这想法逗笑，准备跟童飒说，一扭头发现童飒还在睡。
童飒最近一直在熬夜，白天都没什么精神。
陈佳肴看她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心地问：“飒飒，还是要睡好的。”
童飒有气无力地应??一声。
陈佳肴叹了口气，没再敢打扰她。
直到上课铃敲响，童飒依然在睡，陈佳肴推??推童飒的胳膊，唤：“飒飒，上课啦。”
童飒没什么反应。
陈佳肴准备再推，忽然瞥见童飒露出的侧脸白得吓人。
陈佳肴一怔，不知为何脑海里迅速闪过无数画面。
悄无声息的，陈佳肴的心一寸一寸地下沉。
她颤抖??手慢慢摸向童飒的手臂，声音也跟??颤，“飒、飒飒？”
尤点点听到回头，“怎么??？”
陈佳肴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失控地往下落，“我、我不知道，飒飒怎么回事啊？她怎么不醒啊？”
话音刚落，前排的张小峰猛地转身。
看到张小峰凝重表情的一瞬间，陈佳肴的心沉到了谷底。
两个小时后，陈佳肴一等人出现在医院。
急诊室红灯在一片白的医院走廊亮得刺目。
陈佳肴坐在旁边的等候椅上，两手冰凉。
尤点点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稳没有像往常一样不停安慰他，只是沉默??握住她的手。
至于张小峰，连椅??都没坐。
他坐在地上，沉默无声地抱住头。
陈佳肴脑??其实还没清醒，眼前??是模糊的。可就在这一片模糊里，她突然后知后觉记起来很多事情。
童飒虽然一副总是很厉害的模样，但她身体其实很差。
只是她的表现总让大家忽略这一点。
或者说，是她的故意引导。
她偶尔会流鼻血，体考的时候因为生病没来，后来补考的时候好像没有喊他们陪她一起。
她总说自己是肚??疼。
这个年纪的女孩??肚??痛无非就是痛经这一个原因。
所以大家对此都很少问。
??张小峰呢，他话很少，反应木讷，但却会时刻注意到童飒的不对劲。
他会第一时间给童飒倒水，倒的不是红糖水，??是白开水。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清楚，童飒的不舒服，根本不是因为生??痛。
恍惚间，陈佳肴又想起来一件事。
在那个寺庙里，张小峰和童飒许下的是同一个祈福：身体健康。
原来，那个“她”，就是童飒。
原来，他曾认下的喜欢的人，就是童飒。
陈佳肴不可置信地微微瞠目，她迟缓地扭头，视线落在张小峰头上。
张小峰这时抬头，眼底一片通红。
陈佳肴看??他一片茫然的表情，瞬间泪如雨下。
她轻声唤，“张、张小峰……”
张小峰没应，只是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说：“我出去走走。”
陈稳想跟上去，但是尤点点状态??不好。
他左右为难，陈佳肴擦掉眼泪说：“我去。”
医院安全通道口。
陈佳肴和张小峰一上一下坐在台阶上。
陈佳肴在上，目光落在张小峰头上。
她看不到张小峰的表情，只是觉得他声音很哑。
“他们说的对，我这辈??，除了听我妈的话，就是好好学习。”
“喜欢她……，是我这辈??做过最勇敢的事情。”
“我第一次发现她不对劲是初中的时候，但你知道，她是个……是个很骄傲的人，她让我帮她瞒??，我只能瞒??，因为我??做不??别的。”
“我只能做这些，我还能做什么？”
张小峰絮絮叨叨说??很久。
陈佳肴听着，仿佛看到了张小峰整个青春生活。
他是一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即便他成绩很好，大家??只会在出成绩的那一刻记得他几分钟。
他活在最角落，沉默无声，看??喜欢的女孩装成最肆意张扬的样子。
??看??她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忍受痛苦。
良久，陈佳肴与张小峰一起慢吞吞站起来。
陈佳肴看??张小峰微弓的腰身，张唇问：“她……她知道吗？”
走廊的尽头是夕阳最后一丝光。
光影暗去。
陈佳肴看到张小峰摇??摇头。
他转身离开。
少年影??落在地上，拉得越来越长。
??越来越浅。
就像这几乎快要走到尽头的高中岁月。
他是最沉默的人，??是声势最浩大的人。
手术没有办法用成功与否来形容，因为这不是童飒第一次做手术。
??不会是最后一次。
至于童飒的病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唯一能够确定的信息就是：癌。
需要化疗。
可是一旦化疗，就不可能把病瞒下去。
所以这些年，童飒一直在接受大大小小的手术，用大量的药物控制。
病房里，童飒还在昏迷中。
童飒的家人??赶了过来。
陈佳肴他们还小，面对这种关联??死的大事能做的好像只有沉默。
更何况他们高三??，现在还是上课期间。
所以没能等到童飒醒来，他们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好像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这是他们这一群人三年来最沉默的一次。
陈佳肴坐在副驾驶，扭过头看窗外。
时间往前走，城市却在往后退。
没有人能控制时间流逝，??没有人能阻止世间万物的客观变化。
这是世界的丰富之处，却是很多人生命中的遗憾。
晚上温度要比中午低很多。
这段时间昼夜温差很大。
班级渐渐空了，风灌满了整个教室，陈佳肴才反应过来，已经放学??。
她把外套从抽屉里掏出来，一不小心带出了另一件外套。
是童飒的。
之前有一次陈佳肴没有带外套，晚自习有点冷，童飒就把自己的外套????陈佳肴。
这一??，就是半个月。
陈佳肴看??外套，一点点把外套抱进怀里。
明明已经洗过??，不可能再有什么气息，可陈佳肴却好像抱住??童飒。
她把脸埋进外套里，眼泪渐渐洇湿外套。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后门传来敲门的声响。
陈佳肴充耳不闻。
敲门声消失，取??代之的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停在她跟前，有人掌心覆盖在她头顶。
陈佳肴一顿，察觉什么，她慢吞吞抬起脸，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露出来。
空荡荡的教室里，周延礼站在一旁，单手落在陈佳肴头顶。
目光垂落在她脸上。
??陈佳肴则是仰??头，满目脆弱。
沉默对视片刻，周延礼蹲??下来。
他微微仰视陈佳肴，陈佳肴反倒有机会俯视他。
“怎么??？”周延礼问。
陈佳肴哽咽着眼泪掉得更凶，有几颗甚至砸到了周延礼的手背上。
陈佳肴看到，一边抽噎着一边拿纸巾擦拭周延礼的手背。
她动作太乱，情绪也非常不好。
周延礼反手把她的手连纸巾一起攥进掌心，沉声唤：“陈佳肴。”
陈佳肴目光慢慢对上周延礼的眼睛，她哭得很惨，声音也哑，是完完全全的不知所措。
她抓住周延礼的手，像抓住了浮木一般问：“周延礼，我的好朋友??病??，她生??很严重的病，怎么办，她真地生??很严重的病。”
“??病找医生，你哭是没有用的。”周延礼拿纸巾擦陈佳肴的眼睛，他问，“你为什么哭？”
“因为……”陈佳肴终于崩溃，她抽回自己的手捧住脸，腰背一寸寸弯下去。
她哭着说：“因为我从来都不知道她生病??，我为什么没有发现呢，我怎么可以没有发现……”
夜更深??。
气温也更低。
乌云游走，遮挡住本就浅薄的月光。
偌大的学校归于宁静，教室也没了哭声。
陈佳肴把外套团成一团，放进??张小峰抽屉里。
周延礼问：“就是她？”
陈佳肴摇头，她声音已经很哑??，说话时声音很低，“不是。”
“这是一直喜欢她的人。”
“可是她都不知道。”
此时周延礼把教室最后一盏灯摁灭。
一片黑暗里，陈佳肴看向周延礼的方向。
她也有喜欢的人。
她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呢。
之后的时间里，童飒没有再回学校。
陈佳肴和张小峰他们好像也在一夜之间接受??这个现实。
他们照旧进行每个高三??还有的??活，早起，上课，熬夜。
记录时间。
六月。
高三倒计时一周。
陈佳肴和尤点点一左一右趴在童飒的病床上，尤点点在刷综艺，陈佳肴在玩未成年人小游戏。
陈稳和宗健则在旁边病床上坐??嗑瓜??。
只有张小峰认认真真把笔记整理得完好无损，然后放在童飒床头。
童飒脸色好??不少，但经过一次化疗，??瘦了不少。
她一只手搭在尤点点脑袋上，一只手搭在陈佳肴脑袋上，捏两下说：“你们要不要脸，来我这里不是吃东西就是看电视，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来翘课的。”
尤点点张口就答：“主要是来看你。”
陈佳肴慢吞吞打??个呵欠，“顺便翘课。”
陈稳点点头，把瓜??壳收拾到垃圾桶里说：“再过两天就放假??，提前适应娱乐??活。”
童飒气地喊：“滚！”
尤点点嬉皮笑脸抓起童飒的手，亲在她满是针眼的手背上，“我爱你，么么哒。”
童飒面无表情抽回手，扭头看向宗健，“你呢？那么久没见，怎么样？”
宗健一抬眼睛，“估计比你强吧。”
童飒笑骂一声：“滚。”
离开的时候，陈佳肴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童飒好笑地看她，“想问什么问呗。”
陈佳肴这才握住童飒的手，“你会去参加考试吧？”
“当然了啊。”童飒笑??说，“课不上，考试还是要去的，你们就放心吧，我肯定去。到时候看我们有没有缘分进一个考场。”
尤点点也握住童飒的手，“那我们说好了，你必须要去哦。”
“知道??知道??，肯定会去的。”
一行人离开。
病房归于宁静。
童飒脸上原本的轻松痕迹瞬间消失，她眉头拧得很深，慢吞吞动了动身??，好半天才轻轻喘??口气。
??病房外，陈佳肴和尤点点后背贴着墙壁，听着童飒一声又一声地忍受疼痛。
眼里哪还有半分调侃之意。
他们都在尊重彼此，用最温柔的方式。
??在保护彼此，用最若无其事的谎言。
六月五号。
学校下达考场信息，陈稳和尤点点一个学校，宗健和陈佳肴各自一个学校，张小峰和童飒一个学校。
六月七号。
陈佳肴出门前拿起手机在群里开视频，陈稳和尤点点在早餐店里吃早饭，宗健刚起床，张小峰和童飒居然已经到学校了。
从视频里能看到童飒状态还行，周围很多提前去的学生和家长。
陈佳肴下意识看??眼陈稳他们，心里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挂??视频，陈佳肴看??童飒在群里发“大家冲呀！”，鼻头一酸，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
她一下一下擦干净手机，可却怎么??擦不干净脸上的泪。
直到一张纸巾递过来，陈佳肴一顿，默不作声哭得更凶。
周延礼叹了口气，把陈佳肴手里的手机拿走，纸巾直接盖到陈佳肴眼睛上。
陈佳肴顺势闭上眼睛，连周延礼的手一起捂在眼睛上。
她哽咽着问：“为什么啊，为什么是她呢，她那么好……”
今天这个日子，陈佳肴本不该有那么剧烈的情绪起伏。
可是周延礼却难得没有说什么。
他??没有做什么，只是等陈佳肴收拾好情绪，跟她一起下楼。
一楼路过灰猫的家，灰猫主动蹭上来。
陈佳肴摸了摸它的脑袋说：“加油哦。”(.
周延礼站在一旁，垂眸看陈佳肴眉眼弯弯，手上动作温柔又亲昵。
灰猫仰??头主动蹭陈佳肴的掌心，眼睛眯成舒适的模样。
此时一道光升起，将这一小块区域照得明亮又温暖。
周延礼看??，唇角??翘起一抹柔和的笑。
平城是一个很重视教育的城市。
今天高考，全城都在为考??服务。出租车、公交车、包括私家车都在免费送高考??，早餐店便利店??会为考??打折。
人人都知道三年时光流逝，其中辛苦不言??喻。
??这三年的结果，最后只用两天检验。
陈佳肴到学校门口以后没有急着下车，周延礼也坐??不动。
陈佳肴看考场门口挤满??人，有考??有家长，??有老师。
甚至男女朋友。
陈佳肴看到不远处有个男生亲昵地帮身边的女生整理考试用品。
整理完女生把脑袋扎进男生怀里，像是在撒娇。
男生无可奈何地失笑。
本该被贴上叛逆早恋的行为在高考这天却意外得和谐。
陈佳肴忍不住偏头看??眼驾驶座上的男人。
周延礼不知什么时候调整了座椅，他微微后仰一寸，闭上眼睛。
东方晨光穿透挡风玻璃照在他轮廓清晰的脸上，连睫毛都细数分明。
他是怎么做到每一分每一寸都长在她心坎上的呢。
不多时，考场校门打开。
人群涌动，陈佳肴也推开车门下车。
关上车门前，陈佳肴弯腰探头，“我走啦。”
周延礼睁开眼睛，微微偏头看向陈佳肴。
“不用紧张。”
“会什么写什么。”
三年来，陈佳肴经历??数不清的考试。
每一次，周延礼能给她的都是：“用点心”、“不要以为周考就不重要”、“既然花费??时间就对得起时间”。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她施加压力。
??是第一次，陈佳肴问：“你会接我放学吗？”
周延礼闻声把座椅调得更平，“今天没事，我就在这等你。”
陈佳肴一笑，开玩笑一般说：“那晚安，周教授。”
小姑娘绕过车头走进校园，周延礼开??车窗，看??她渐行渐远的身影。
片刻才把“周教授”三个字在唇舌间颠来倒去重复??一遍。
??是这时，周延礼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这小孩儿是不是没怎么正经喊过他叔叔？
他眯眼，继续盯看陈佳肴离开的方向。
六月八号，下午五点。
全体高三??解放。
陈佳肴从考场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周延礼。
少女迎??橙红色的光，头发被风吹起，干净的面庞露出来。
她笑??走到周延礼面前，抬起脸，“我考完啦。”
周延礼轻轻挑眉，唇角含笑道出两个字：“恭喜。”
是。
恭喜。
恭喜我终于顺利踏过高中的门槛，如愿以偿来到你面前。
回程是同一条路，不知道是不是心境不同??，总觉的这条路的光景也不同??。
她甚至都没注意到过，他们每天都会路过花店，蛋糕店，甚至婚纱店。
这些小小的店铺，??许曾装满过某个人最热烈的回忆。
陈佳肴扒窗沿，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我手机带??吗？”
周延礼抬了抬下巴，示意在储物柜里。
陈佳肴拿到手机，立刻进微信群。
然而没等她发消息，反??收到了消息。
是张小峰在群里发的。
来医院。
陈佳肴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抖??手去抓周延礼的手臂。
周延礼眼疾手快反握住她的手。
这是唯一一次，周延礼握住陈佳肴的手，陈佳肴却满心都是其他人。
她声音也跟??抖，“去、去医院。”
周延礼轻声说：“好。”
他没有立刻松开陈佳肴的手，??是在绿灯亮起之前告诉她说：“能别哭，就别哭。”
陈佳肴缓缓抬眸。
她从周延礼一双沉静深瞳里看到自己的脸，以及几乎蓄满了泪的眼睛。
如果童飒看到这样的她，应该会骂人吧。
陈佳肴僵硬一牵唇，张唇未出声。
但是周延礼知道，她说的是：“好。”
他们给彼此最大的回应是：好。
医院仍旧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陈佳肴站在童飒的病房门口，看到她鼻子嘴里都插满??管子。
陈佳肴忍??眼泪，扭头问张小峰，“什么时候。”
张小峰说：“昨天。”
陈佳肴张??张嘴，最后只问一句：“你……”
张小峰说：“最后一科没考，没事，我可以复读。”
太可惜??。
陈佳肴说：“她肯定会很自责的。”
张小峰说：“跟最后一科没关系，本来就想好复读了。”
陈佳肴没说话，因为她很清楚，不管张小峰如何想要撇干净，童飒都不可能接受他的说辞。
??许很快，她就会知道。
她曾是一个男孩??，一整个青春的记忆。
六月??十三号。
高考分数可查。
六月中旬正是天气热的时候，陈佳肴在空调房里窝??，抱着手机跟童飒她们聊天。
正聊??最新上映的综艺，尤点点忽然冒出一句：“可以查分数了！”
陈佳肴一愣。
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时群消息已经刷新了一波。
陈佳肴回神，眼神聚焦落在手机屏幕上。
陈稳和尤点点以及宗健已经把分数截图发到了群里。
宗健超常发挥，顺利进入梦寐以求的北体。
陈稳正常发挥，分数线稳过一本，擦边重本。
尤点点算是比平常考的好一点，基本也一本稳??。
两个人的分数肯定不会上同一所大学，所以一直在讨论哪两所学校距离更近。
尤点点则以学校附近的美食街为重点考察选项。
这时童飒忽然@陈佳肴，尤点点和陈稳也停下??讨论，跟??@陈佳肴。
陈佳肴没回复，??是拿着手机下床，径直去??书房。
周延礼学校最近临近末考，还挺忙的。
这段时间是三年来第一次他忙，她却闲着的状态。
站在书房门口，陈佳肴心情从刚刚的懵和茫然，转成??紧张。
她心跳快得不行，心脏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就站在门口，手机握得紧紧的。
却始终不敢抬手敲门。
直到房门从里打开。
响动牵扯陈佳肴的思绪，她猛地抬头，对上??周延礼的眼睛。
周延礼目光垂落在她脸上，片刻又落到她手里的手机上。
他目光像扫描器，陈佳肴不由自主把手机攥得更紧。
指骨关节都在泛白。
“手不疼？”周延礼忽然出声。
男人声音像一道风，吹的陈佳肴顿时脱力。
她手好像失去??所有感知，猛地张开。
手机掉落。
周延礼似是早有察觉，眼疾手快抓住手机。
他掌心翻上，手机平稳躺在他手里。
“自己查。”他说。
陈佳肴眼眸睁??睁。
他怎么??第一时间就知道??？
周延礼看她不说话，低声问：“怎么？不敢？”
陈佳肴没说话，默默低下??头。
她不安地绞弄手指，薄层的眼睫毛微颤。
昭示??小姑娘的不安和紧张。
“进来。”
周延礼再次主动出声。
他先一步进书房。
不知为何，或许是待??三年，这块不大的书房几乎成??陈佳肴的避风港。
一踏进这里，她就不由自主的心安。
她坐在自己的老位置。
周延礼一如既往坐她对面。
手机被男人推到她面前。
陈佳肴看??手机，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
周延礼失笑。
陈佳肴实在没心情有什么玩笑情绪，她慢吞吞抬眸盯看周延礼。
一双眼睛露着近乎透明的清澈，黑白分明。
像一头一无所知的小兽。
周延礼对上她的目光，收了笑。
他问：“考试的时候觉得怎么样？”
其实距离高考才过去半个月，但是突然被问起来，就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
她从漫长的记忆里将自己回到那两天，那个教室，那几场考试。
片刻，她说：“应该没什么失误。”
没有出现什么不可原谅的意外和遗憾。
她其实不该那么紧张的。
她应该非常坦然地面对这个结果。
“我……”陈佳肴再次垂眸。
她其实知道结果是什么。
她只是不想面对。
“估分??吗？”周延礼伸手拿回手机。
陈佳肴轻轻点了下头。
“多少？”
周延礼手中动作不断。
陈佳肴没有抬头，只是回答说：“六百左右吧。”
下一秒，手机轻轻放到她面前。
手机荧光落在她余光里，陈佳肴微微一怔，目光转向桌??上的手机上。
页面显示??她的高考成绩。
“599。”
周延礼轻轻一抬下巴，“估计得不错。”
他没有说她考得如何。
只是说她估计得不错。
陈佳肴目光还在手机页面上，十几秒过去，她才轻轻挪开目光。
脸上表情看不出欣喜还是失落。
她努力??三年，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
为的就是现在手机上这三个阿拉伯数字。
分数查出之前，她还紧张得要死了。
可这一秒，整个人又仿佛突然松弛??下来。
书房一片自然光。
青白色照的少女面庞轻柔。
她垂??脑袋，良久才听到对面男人说一句：“去平商吧。”
陈佳肴说好。
他们都绝口不提平大。
仿佛他们都无比清楚，她本来就没什么能力进平大。
方向永远都只是方向。
方向，是追不上的。
陈佳肴想着，缓缓扭开??脸。
她看向窗外，玻璃窗上映??她的脸。
窗外蓝天白云，再无其他痕迹。
三年，终于落了一个结果。
她没有失望，只是突然认清一个事实。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以后就??所应当该得到好结果的。
她目光又落在了周延礼脸上。
可是……她不希望这个人，她也得不到。
八月底，童飒进入三轮化疗，病况好转。
张小峰进入平中实验班复读，入学考试名列前茅。
九月入学前，童飒的病房里闹哄哄。
尤点点分数下来那一刻就去理发店把头发染成??粉红色，她皮肤白，个子小，顶着一头粉红色的短毛，看上去像洋娃娃。
只可惜洗??两次头发，颜色就退成??金色。
尤点点伤心地拿脑袋拱童飒的肚??。
童飒乐得不行，摸着尤点点的头发说：“好儿子，真会??爸爸找乐??。”
尤点点龇牙咧嘴作凶。
童飒认真问：“请问您跟金毛狮王谢逊的关系是……？”
尤点点嗷嗷着喊今晚就要把这头玩意儿染成黑色。
身后的陈稳听到这话笑的那叫一个满意。
陈佳肴来得迟，手里拎着水果，刚把水果放到桌??上，宗健和陈稳就各自不客气地开吃。
陈佳肴笑??走到童飒床前，“怎么样？”
童飒不正经答：“好极??。”
陈佳肴笑半天。
童飒看??陈佳肴，总觉得这短短两个月过去，陈佳肴哪里不对劲了。
陈佳肴被盯得不自在，缩了缩脖??，“怎么??？”
她这一缩脖??，童飒才意识到，“你头发长长了啊。”
陈佳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说：“嗯，长长了，一直在家待??，都没想过去剪。”
“大学??，别剪了。”童飒歪着头说，“留??呗。”
陈佳肴闻声忽然意识到童飒经过那么多次化疗，早就没头发??。
眼里的光瞬间消失，陈佳肴拉??童飒的手说：“你要快点好起来，飒飒。”
童飒笑??说：“好，等我好起来，带你去找托尼老师染头发，这次不剪了。”
陈佳肴沉默一下，默默举手：“我可以不染粉色吗？”
童飒认真想了下，“那绿色怎么样？”
尤点点脑袋凑上来，“我觉得好极??！”
“……”
陈佳肴决定抽时间还把头发剪短了去。
九月一号，夏天还没完全消失，气温依然在三十度。
陈佳肴穿??短裙，裙摆扬起间露出雪白纤细的长腿。
在家两个月??没能长胖几斤，反??因为长高两公分更显瘦了。
从车上下来，陈佳肴转身去后备箱拿行李。
秦煦岚??跟??下车，看陈佳肴细胳膊细腿地搬东西，心疼地皱眉又皱脸，“周延礼怎么一天天越来越不靠谱了，不是说好今天你入学吗？他怎么还没来？”
陈佳肴笑??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拎到地上放着，“他今天也忙，估计比我还忙。”
“那也得来送！”秦煦岚说着打开包掏手机，“不行，我得??他打电话，忙??是人家辅导员忙，他一个任职教授忙什么忙！”
秦煦岚做事一向说一不??，陈佳肴也没法阻拦，只能在一旁看??她给周延礼打电话，然后在电话接通的瞬间把周延礼骂一顿。
陈佳肴想了下周延礼在电话对面的反应，忍不住失声笑出来。
秦煦岚这时挂??电话说：“他说你现在去报道估计要排很久的队，不如先在学校里转转，中午吃??饭再报道。”
陈佳肴个人觉得都行。
平商宿舍全都是四人间，上床下桌加独卫，报道早晚其实没什么太大区别。
陈佳肴没来过平商，收到平商录取书后也没抽时间来这里逛。
这里不是她想来的地方，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
她愿意来，??不过是把这里当成??一块跳板。
她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上午十点一过，阳光渐足，开始热了。
陈佳肴和秦煦岚撑??太阳伞，慢吞吞把平商的教学楼逛完。
秦煦岚穿着修身的旗袍，迈步间双腿又细又长。
她保养得极好，尽管年过五十，??风/韵犹存。
陈佳肴纵使年轻，跟她在一起浑身上下??只露了稚嫩两个字。
陈佳肴看秦煦岚步伐渐渐慢了下来，体贴问：“累吗？”
秦煦岚说：“累倒是不累，不过这里人那么多，转着??没什么意思。”
陈佳肴了然笑笑，主动开口说：“那我们去隔壁看看吧。”
秦煦岚一滞。
陈佳肴挽住秦煦岚手臂，“我的成绩本来就考不上平大啊，分数差很多的，又不是差个一两分，觉得遗憾可惜。”
她知道秦煦岚早就想去平大??，只是考虑她的心情才一直没有说。
周家的人，总是这样把她放在心上。
“好啦，走吧，我们一起过去。”陈佳肴说。
秦煦岚走着，叹了口气，“怎么办呀，你以后嫁出去，我肯定会舍不得的。”
陈佳肴唇角一弯，“那我就不嫁出去??。”
秦煦岚说：“等你大学谈??恋爱就不那么说了。”
陈佳肴说：“我大学不谈恋爱。”
秦煦岚挑眉问：“真的？”
陈佳肴犹豫??。
秦煦岚故意叹气，“唉，女儿大??都要泼出去的。”
陈佳肴拉??秦煦岚的手，“我就不。”
秦煦岚被逗笑，牵着陈佳肴的手一起去往隔壁平大的方向。
都是开学季，平大??没比平商好到哪里去。
来往皆是入校新生，要么就是推荐校园卡的学长学姐。
陈佳肴路过其中一个摊位，被一个学长拦住。
对方拦得匆忙，吓??陈佳肴一跳。
陈佳肴后退躲开，抬头时半长的头发扬起落下，头顶的伞挪开，一张白净细腻的脸露出来。
学长愣了下，结结巴巴到：“你、你好，是学妹吗？这个……校园卡……”
陈佳肴礼貌笑笑，“谢谢，我不买。”
对方脱口而出一句：“可以送??你的！”
陈佳肴：“……啊？”
秦煦岚看戏看??半天，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学长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闹了笑话。
陈佳肴没有表现出有被冒犯的意思，只是淡淡笑??说：“我不是你们学校的，真的不需要。”
离开这片区域，秦煦岚还在笑。
陈佳肴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故作??气地看向秦煦岚。
秦煦岚忙说：“好好好，不笑??不笑??。”
“……”
明明笑得更凶了。
陈佳肴“哼”一声，“怎么??啊，有什么好笑的啊。”
秦煦岚说：“就是看我们小佳肴那么轻松就能迷倒别的男孩??，开心啊。”
陈佳肴被秦煦岚调侃的脸上脖??全是红色。
秦煦岚看??，笑得更开心??。
就在这时，周延礼打来电话。
大概是空出了时间，可以陪他们准转。
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但想到没有办法以平大的学生身份站在这里，陈佳肴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秦煦岚似乎有意识到陈佳肴的情绪，她站在人工湖旁，看??池塘里簇拥成团的锦鲤。
上午强烈的强光照在她身上，没有??她增添半分狼狈，反??更为惹眼。
她是周延礼的母亲，气质自然也是得天独厚。
“佳肴。”秦煦岚唤了声，“你是不是很在乎周延礼的想法？”
陈佳肴一怔，僵住全身。
她愣愣地看向秦煦岚，唇瓣张??又张，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没关系。”秦煦岚笑??说，“我知道，周延礼在你面前一直扮演??长辈的身份，你怕他，顾及他，想要事事??他一份满意的答卷，这是理所当然的。”
陈佳肴垂下??眼睛。
少女的面孔悄无声息又长开??一些，稚嫩褪去，取??代之的是成年女性的气息。
她的五官更立体，眉眼更吸睛，发丝被风吹得掀起，露出的下颌线也更加清晰。
秦煦岚看??，继续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小孩子这样想很正常。”
“只是……“秦煦岚顿了下，又说，“我希望你，更能为自己??想一点。”
“你很想考平大对不对？”
陈佳肴沉默几秒，默默点了点头。
她对平大的渴望，是她否认不??的。
因为周延礼在这。
陈佳肴心虚地颤??颤睫毛，不由自主抠起了指甲。
是她表现得太明显，秦煦岚发现了什么吗？
下一秒，她又听秦煦岚开口说：
“想考，是好事。但是考不上，没人会觉得你不够好。”
“不要觉得周延礼对你有所期望，就觉得考不进平大是件很难堪的事情。”
“这天底下，??许真的有长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一步一个脚印按照自己的规划来。”
“但是你相信我，周延礼绝不是这种长辈。”
“你高中，他对你严格，对你有所期望，只是不希望你留下遗憾。”
“你大学，你成年，你今后所有的选择和人生方向，都是你自己的。”
“与他无关，他??绝不会想插手半分。”
“你要为自己活着，明白吗，佳肴。”
这话一落，陈佳肴愣了下，抬起头。
原来，秦煦岚要说的是这些。
她还以为……
一场风吹过，陈佳肴薄薄的衬衫鼓起。
后背一层冷汗。
她感觉自己手指尖都麻??，轻轻蜷了蜷手指，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秦煦岚又说：“其实周延礼也不是这所学校毕业的，他只是经人介绍才来这所学校的。”
“所以不要把这里当成什么目标，没必要，真的。”
“如果还想继续考，你有更好的选择，懂吗？”
懂。
她一直都懂。
可是她忍不住。
她真的很想站在周延礼身边。
陈佳肴把目光移到人工湖里，看??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湖面，轻声道：“阿姨……”
秦煦岚靠近她一分，“嗯？”
陈佳肴还是盯着湖面，她喉头滚??又滚，良久轻轻一扯唇，密长的眼睫轻颤两下，敛去眸中的悠长深意。
再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亮着光，“没什么，我们要在这里等周教授吗？”
提起周延礼，秦煦岚又“啧”一声，“等什么，热死??，走，直接去他办公室找去。”
陈佳肴惊，“啊？不好吧？”
秦煦岚说：“这有什么，他办公室我又不是第一次去。”
额。
那好吧。
其实陈佳肴也挺想去看看的。
周延礼生活的所有地方，她都想看看。
只是陈佳肴和秦煦岚刚从人工湖旁走到教学楼门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几道：“周教授好。”
陈佳肴回头，看到周延礼从右侧楼梯口下来。
天气很热，他没穿外套，只穿??一件衬衫。
袖口挽到臂肘尖，小臂线条清晰流畅。
他皮肤白，在白衬衫的衬托下肌肤更显冷白。
光线一照，虽然惹目，但却无人敢觉得他好接近。
“啧，整天就这个表情，我看??就头疼。”秦煦岚说。
陈佳肴看??朝自己走来的周延礼，不知为何??出几分想要调趣周延礼的念头，她故意凑在秦煦岚耳边说：“没有啊，我觉得很帅啊。”
此时周延礼走到他们身边，目光在陈佳肴脸上落了一瞬，“怎么？”
陈佳肴摇摇头，“什么??没有。”
周延礼眯眼。
陈佳肴转??转眼珠子，搂住秦煦岚的胳膊。
宛若捞??靠山。
周延礼又看她一眼，最后没什么太大兴趣地移开目光。
秦煦岚小声跟陈佳肴嘀咕，“你看，多无趣，问都不问。”
陈佳肴忍不住笑。
每次跟秦煦岚一起吃饭，陈佳肴都特别想看秦煦岚教训周延礼。
倒??不是想看周延礼出丑，只是觉得，不管她和周延礼差??多大岁数，在秦煦岚眼里，周延礼和她一样，都是孩??。
??她也会因为这一点身份的变化??觉得更靠近周延礼一分。
“唉，要我说，刚才就该跟那个学长认识认识。”秦煦岚又说。
陈佳肴一滞，下意识看向周延礼。
她心底暗暗升起一股期待，期待周延礼能注意到这个话题。
下一秒，她看到周延礼偏头看过来，询问：“什么学长？”
轻飘飘四个字，犹如四粒小石头落在陈佳肴心湖。
她唇角抑制不住地勾起一抹弧度，故作不想秦煦岚继续说地否认道：“没、没什么的。”
少女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害羞。
眼里闪烁??明显的躲闪之意。
周延礼瞥了一眼，看向秦煦岚。
秦煦岚说：“就是你们学校的男同学咯，以为佳肴是学妹，要送??她手机卡，诶？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学校还有这种福利？不都是买吗？”
周延礼闻声又看??陈佳肴一眼，淡淡“嗯”一声，“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
“这种手机卡可能会有各种收费业务。”
陈佳肴还真没想到这个份上，她点点头，“这样啊。”
“嗯。”周延礼看向陈佳肴。
陈佳肴茫然眨眼，“怎么??？”
周延礼说：“所以，收了吗？”
陈佳肴摇头，乖巧十分，“没有呀。”
“嗯。”周延礼说，“不收最好。”
说着，周延礼掏出手机，在手机软件上??陈佳肴的手机账号充??四位数话费。
“新生入校各种业务都不用参与，不要以为上??大学就不用学习??。”
陈佳肴：“……知道??。”
周延礼目光淡淡看向陈佳肴。
陈佳肴立刻收起无奈的口吻，一如高中那样答：“好，我会的。”
周延礼满意地移开目光。
他说过，只要他不想，他有的是办法不让她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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