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安然起身就走，直接离开了第二审问室的内间。外间的苏屹、滕楠和沈云飞面面相觑。
董立显然也想说些什么，他的视线不安地追逐着安然，安然却只是关上了第二审问室内间的大门。
“头儿？”
安然一出内间苏屹等人就围了上来。安然对着三人摆摆手，示意三人别挡路。
“放了他吧。就算把他留在这里他也什么都不会招的。”
“啊！？”
沈云飞第一个不同意安然的判断：“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把人抓来——”
“这人不是你们抓来的吧？你们一去他就自愿跟着你们来‘协助调查’了不是吗？还是说让你去把一个想进局子的人带进我们安全部对你而言就已经是千辛万苦了？”
安然很快在释放董立的电子文件上签字。电子文件从被安然签好字的那一刻就开始生效。于是安然又打开了内间的门，朝着里面伸头道：“喂，你可以走了。现在就从这里出去吧。”
这下子一直表现得成竹在胸、十分冷静的董立不淡定了。他几乎是用跳地从座椅上站起，哪怕绊倒了椅子也丝毫不在意。
“为、为什么！？”
董立难以置信地朝着开了内间的门就再也不关，眼看着还要离开第二审问室的安然喊。方才他听见苏屹和滕楠称前来主审他的安然为“头儿”，已然明白这个娇小得像是未成年人一样的B就是这里权利最大的负责人。
“‘为什么’？”
安然嘲讽地笑了，回头看向董立的笑容说不出的恶意。
“这种话你也好意思问我？你在网络上匿名发帖说什么自己会被人找出来杀掉就是为了让人注意到你的境遇对吧？当然了，注意到你的人最好是警察。哪怕不是警察也要是能把警察引来的人。”
“因为一旦警察注意到了你的境遇，肯定就会派人把你带来调查。”
“而你也早就打定了主意，无论警察问你什么，无论警察采用威逼还是怀柔，你都不会吐露任何的实情。毕竟打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拖延时间。”
“你知道自己被‘中风杀/手’盯上了……不，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已经被‘中风杀/手’找上门来威胁过了对吧？”
“这位‘中风杀/手’应该是用什么手段威胁了你，让你在明知自己按照他的话去做一定会死的情况下还肯按照他的话做。因为‘中风杀/手’想看的就是你们在恐惧中不得不迈向死亡的脸。”
“于是你想：‘为什么我不利用一下警/察呢？如果我被警/察带走调查，那就不是我故意违背这个杀人魔的命令。只要我拖了足够长的时间，我就不会死了吧？’”
把董立从头打量到脚，一直注意着董立脸上细微的表情不断调整推测方向的安然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这个‘中风杀/手’的杀人手段是有时效性的。”
董立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只说了一句“为什么”门口那个矮小的B怎么就能推断出这么多的讯息。
“这也就是说现在马上把你放出去，‘中风杀/手’就会知道你背弃了和他的契约，在打不该打的歪主意了。呵呵……我是‘中风杀/手’的话，我肯定会抓紧时间，直接杀了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垃圾。”
安然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快快！快把这个垃圾放出去受死！像他们这种作恶多端的人，当然是多死一个多让社会的空气清洁一分呀！”
“‘中风杀/手’真是干得漂亮！”
其他人即便有同样的想法也只会在心里说说，安然却是把这一切都挂在了嘴巴上。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人居然会是国家公务员，还是执法系统里约莫是精英的人，董立很快被沈云飞拖了出去。
“你、你们真的要放我、放我走？”
被沈云飞拖着走出第二审问室的董立结结巴巴。
“不放你走难道还要请你吃饭吗？”
沈云飞翻了个白眼。他是真的很生气自己被这个董立当傻子耍了，还在不知不觉中被董立利用了。
“可、可我做了坏事啊。我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啊？”
你还知道你他娘的做了坏事啊？
沈云飞心里骂着，面上冷道：“头儿让我们放了你我们就放。”
“那、那真~相呢？法律呢？你们不是该制裁犯罪分子吗？！你们不是该调查清楚真~相吗？！”
呸！
沈云飞心中唾弃董立这个来之前想着如何利用警/察，现在为了自己的性命却连自己几岁穿开裆裤都要抖出来的垃圾，一把将他推进了电梯里。
从第二审问室到安全部门口并不算远。这一路沈云飞连拖带拉，董立已经从最初进门时洋洋得意到了跪地求饶——他再往前半步就要被沈云飞拖出安全部。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求你们、求你们了！！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董立涕泪横流，哭得仿佛个傻子。
沈云飞望着他，只想说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然而这句话他到底没有说出口。
诚如安然所想，他们很快从董立的口中确定“中风杀/手”的杀人手段是有时效性的。那个时效性来自于一个名叫“Nemesis”的程序。
“Nemesis”是即时效果非常强的电子麻/药，因为其直接作用于脑部，所以比传统的毒/品效果更为强烈。
传统毒/品是通过吸食、注射等一系列物理行为使药物进入体内，从而影响大脑。其结果能导致人类掉光牙齿头发，大脑上长出~水泡，连带着精神扭曲，免疫系统整个崩溃，继而感染上多种疾病。死状不可谓不惨。
“Nemesis”作为一个软件可以操控人类佩戴的硬件。使得电信号通过硬件人体进入脑内，直接刺激人类脑内，使大脑释放出能让人感到快乐的三种化学物质：多巴胺、血清素与内啡肽。
此三种化学物质能使大脑处于极度活跃的兴奋状态。然而活跃到极点、兴奋到极点，人类的脑血管就会逐渐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最后终于破裂。从医学诊断上来看，脑血管意外破裂就是中风的表现。
“中风杀/手”正是利用了这样的原理才能用中风来杀人。
“所以这个啥？挪、挪米……”
“涅墨西斯。”
替记不住“Nemesis”的沈云飞补完了话，沈云飞把眼镜往上一推：“所以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复仇女神？”
坐在外间的滕楠咬着棒棒糖，笑道：“这电子麻/药的~名字取得真直白，我喜欢。”
Nemesis，涅墨西斯，神话传说中的复仇女神。虽然可以翻译为“应得之物”，但这“应得之物”只是比较婉转的说法，更明确的说法是：“应得的惩罚”。
也因此涅墨西斯也指代“复仇”、“天罚”以及“报应”。
滕楠身旁的安然没说话。她一直都在审视着董立的表情。
“要是我知道这玩意儿是个能害死人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下载它还安装它啊？”
董立丧气地说着，眼中满满都是仇恨：“我是在脸谱上收到的推广链接。”
脸谱！沈云飞心头一跳。
“你们也收过一条两条的吧？就那种朋友啊、或者是熟人发来的链接。那天我老婆的账号给我发了条推广链接，我以为她是要我帮她买东西就点开了。然后这鬼玩意儿就自动下载到我的硬件里了！”
“脸谱对用户的安全是很上心的。只要是通过脸谱下载的内容，百分之百都是压缩包。压缩包不会自我解压，也无法自动安装程序。不安装程序、程序就不会打开。”
苏屹道：“你的硬件也有防火墙，没有你的授权，来历不明的东西是很难绕过防火墙自动安装的。”
被苏屹抢白的董立噎了一噎，他原本是想推说程序是自动解压自动安装的，不料这些言语上的小把戏他还没使出来就被苏屹看穿了。
咽了口唾沫，董立这才说了实话。
链接不是从董立老婆那里来的，而是从他以前的那群“老伙伴”们那里来的。“老伙伴”们在他结婚生子、金盆洗手了之后还会时不时地给他发一些“狂欢派对”的内容当乐子。他见链接是“老伙伴”发来的，想也不想地就下载了、解压了。
等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涅墨西斯已经自动安装了。
这群“老伙伴”自然就是死在中风杀/手手下的那一群受害者了。
这一群表面上完全没有什么联系的受害者之所以能做到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关联是因为他们真的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关联。即便有，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事情要从一个A说起。
这个A是一个具备强烈的A型倾向与A型意识的A。在他的想法里，A是世界的轴心，世界是围绕着A转的。然而，这个A却被一个O给拒绝了。
O只是一个普通的O，他或是她也只是普通地拒绝了一个追求者。可是在感觉自己已经是“屈尊纡贵”地追求O的A心里，O成了罪大恶极、令人作呕的拜金O。
这个A很想报复这个O，可是O转眼间就成了大人物，A觉得O肯定是睡上去的，愈发唾弃O这种生物。
A开始在网络上发布仇恨O的内容，并且因此吸引了一大拨和他同样的人。这些人一开始只是开玩笑一般说着“不如我们去报复O吧”。接着就有人开始附和：“好啊！我也想给O一点颜色看看！”
“反正O都是千人/骑/万人/上的女表子，玩他们一下又怎么样？”
“O都是色/情/狂吧？满脑子只有交/配的色/情/狂！”
“O就该被×烂！”
“O散发信息素就是在勾/引人！”
“不如说O出门就是在勾/引人！”
越来越过分的言论酝酿了越来越恶毒的情绪。就像滚雪球一样，最初的一片雪花滚成了巨大的雪球，雪球终于引发了雪崩。
这群在现实生活中毫无交流、或者是有交流但彼此并不知道彼此网络上身份的人就这样聚合在了一起。他们乔装打扮汇聚到了一起，计划着对某个O施行“复仇”。
在对O施行过惨无人道的折磨、羞辱与凌辱之后，这些人就把蒙着眼睛、绑着身体，浑身都是惨状的O直接丢下车去。至于这些O之后会经历什么，他们才不在乎。
最初的几次暴行之后，这群人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他们错愕的发现O根本不敢声张自己的遭遇，怕被人当成“不洁”。于是这些人的胆子更大了，他们开始开着车子四处随机地抓O。
而这种“活动”也开始被冠以“狩猎”和“狂欢派对”的~名字。
因为参与的人不少，这些人又来自各行各业。他们每个人又都可以去租车、借车甚至是用公司的车、自己的车，和用于做试驾体验的车，O们想要防范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都是不可能的。
最可怕的一点还不在于“狩猎”和“狂欢派对”的持续进行，而在于那个为首的A准确地判断说：“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引发恐慌，这可不行。”
“被抓住可就没法继续报复O们啦！”
于是“狩猎场”被扩大到了临市，又通过吸纳新成员扩大到了海外。
借着“出差”、“旅游”、“进修”等等的原因到其他市甚至是国外“狩猎”的“猎人”们不断地通过脸谱进行新“猎人”的募集。
“狂欢派对”分散了，受害的O也被分散了。就像这个A所想的一样，只要把“狂欢派对”的频率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他们的“狩猎”就不会引发大规模的恐慌。
而受害的O，他们仅仅是“不够幸运”。
一系列本来该引起高度重视的连环施暴案就这样被湮灭在了“正常的”数据之中。
“——你们还他~妈~的是人吗！？”
是一把抓起了桌前的董立，他的双目早已经赤红。
“你们干的事情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你们是畜生！！不，你们连畜生都不是！说你们是畜生根本是侮辱了畜生！！”
拎小鸡一样拎着董立胸前的衣领，沈云飞已经顾不上什么审问法了。
亲眼看着董立说到如何凌辱那些O时露出的陶醉表情和满眼怀念，听着董立说自己参与了那么多次“狂欢派对”却逃脱了法律制裁时的自豪声音，沈云飞真想一拳打死眼前这个混蛋。
“你们该死！你们都该死！！你们这些畜生不如的——”
“云飞——”(.
苏屹插~进了沈云飞和董立之间。
“你们真的——”
“沈云飞！！”
苏屹一声怒喝，一把将被沈云飞抓着衣领勒了半天脖子、脸都开始涨红的董立从他手中解放出来。
“咳、咳咳……”
董立咳嗽两声，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沈云飞，就像在看一个脑子不清楚的疯子。
“这位警官激动什么？咳咳……我这可是在配合你们的工作。”
“是啊。”
安然走进了内间。她朝着沈云飞道：“你太不懂事了，沈云飞。我宣布你从现在开始被停职了。”
“……！！”
被苏屹拉着的沈云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停职？安然居然在这个时候停他的职！？她有没有听见那混账刚才说的话啊？！那是人该说的话吗！？
见沈云飞瞪着自己，鼻子里粗气直冒，安然皱眉对着沈云飞道：“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滚回办公室给我写五千字的检讨书！”
“……写就写！！”
一把抓起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沈云飞大步流星地迈出了第二审问室。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受不了那个叫董立的变~态狂，更受不了安然他们的冷漠与冷淡。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特行的另外三人为什么如此凉薄，听到了那么人神共愤的内容还能克制自己，天知道他刚才真想揍得董立那个变~态狂满地找牙！
“可恶！！”
用力踢了一脚走道上的自动贩卖机，沈云飞一拳砸在了自动贩卖机旁边的墙壁上。他硬是把自己的手给砸破了皮，砸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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