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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宠妃罢工日常[清] > 第21章 第 21 章
    明珠的话甫一入耳,佟国维骤然扭头,盯着烈日下飘扬的凤旗,面色剧变。

    皇贵妃位同副后,代领中宫之责,出行的仪仗与皇后类似,装饰接近,规制也相差不大。

    只是皇贵妃到底不是皇后,两者最为显著的区别,便是仪仗之上的凤旗——皇后为彩凤,皇贵妃为金凤。

    当今皇上登基不久,便重新划分了后妃制度,仪舆的规范亦写进了《会典》之中,上上下下都要遵循。

    可如今他的长女、重掌宫权的皇贵妃娘娘,竟然用了彩凤!

    往小了说,这是底下奴才的失职;往大了说,这是皇贵妃觊觎后位,是逾矩,是僭越,是大逆不道!

    此事的严重性,与太子错穿明黄的龙袍,是一模一样的。

    皇贵妃怎会犯下如此大错?!

    佟国维震惊地失去了言语,紧随着,心落到了谷底去。

    今儿可是端午粽宴,君臣同乐,后妃齐聚。如此热闹的场合,谁都能看见凤旗,便是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住的。

    佟国维手脚冰凉,四周环顾了一圈,果不其然,私语声变得愈发大了。

    明珠的神情很不好看,扯了扯佟国维的衣袖,低声道:“皇贵妃这是让人给算计了!快遣人去提醒一番。”

    “我如何不知晓?”佟国维摇摇头,像是苍老了十岁,“晚了,晚了。他们全都看见了。”

    声音里,止不住的心灰意冷。

    “这倒也是。”明珠喃喃道,脑筋飞快转动着,“还有补救的办法!圣驾未至,让皇贵妃下令挪开仪仗,挪得远远的……”

    话还没说完,忽然之间静鞭响起,礼乐启奏,远远地传来一声:

    “皇上驾到——”

    明珠的话语一停,佟国维的面色登时灰败了下去,完了。

    ***

    圣驾行至半路的时候,梁九功听了奴才的禀报,心里一个咯噔。

    见万岁爷投来了视线,他只得附耳过去,轻声道:“皇贵妃……仪仗……”

    仪仗?彩凤?

    忆起了前些日子宫里的流言,康熙依旧含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随着“皇上驾到”的高喊声,众人山呼万岁的时候,大殿之外,皇贵妃扶着甄嬷嬷的手,领着众妃,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贵妃身子不爽利,故而与云?一道告了假,在永寿宫静养。

    德妃扬着温婉的笑意,嘴角的弧度半分未变,荣妃掩住心底的诧异,惠妃暗自嘀咕着,皇贵妃怎么变得容光焕发的?

    真是奇了。

    难不成,皇上真要立后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贵妃挺着圆滚滚的肚子,颇为艰难地福了福身,看向康熙的眼神满是柔意,“日头太大,您万万别晒着了,随臣妾入席罢。”

    康熙颔首,轻轻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盯了皇贵妃许久,盯得她有些不安起来。

    皇贵妃思虑再三,羞愧一笑:“之前,臣妾做了许多错事,静养之时,一一想明白了。不论是宜妃还是德妃,都是一家姐妹,她们尽心侍奉皇上,臣妾应厚待才是……”

    言行举止,有了温良贤淑的味道。

    康熙收了笑容,许久之后,淡淡嗯了一声。

    又是立后的流言,又是彩凤的仪仗。立国以礼治,若是宣扬出去,大清就要乱了。

    不论佟佳氏是有意为之,还是着了他人的算计,众目睽睽之下,他总要给朝臣一个交代。

    若是被人算计,皇贵妃还有何颜面统率六宫?

    若是有意为之……

    康熙眼底浮现一抹戾气,她与佟家,是要逼着朕立后?

    上回是万寿节,这回是端午节,好,好得很。

    瞥了眼皇贵妃高高耸立的肚子,皇帝终究按捺住满心的怒火与讥讽,缓缓入了座。

    ……

    明明是欢庆的宴席,皇帝却心情不佳,无言的凝滞感悄悄地弥漫。

    在座的大臣,哪个不是人精?在心里偷偷猜测,你瞧我我瞧你的,噤若寒蝉。

    梁九功苦着脸,拿不准“开宴”的时机,忽然之间,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镛起了身,打破了寂静。

    “皇上,正逢佳节,臣本不该多言。可古有后妃之德,今有大清《会典》,皇贵妃佟佳氏,逾制使用彩凤仪仗,觊觎后位,失德违逆,实乃大不敬!”王镛板正的声音响彻大殿,“臣要弹劾。为正风气,还请皇上严惩……”

    一石激起千层浪。

    佟国维双手一抖,霎那间面色铁青,利剑似的目光朝左都御史射去。

    都察院独立于六部之外,与翰林院一样清贵,全是谏臣。

    他们的职责便是弹劾进谏,出了名的头铁且不畏强权,左都御史王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深得康熙信任。

    王镛是个纯臣,谁也不卖账,犟性来了,连皇上都敢弹劾,还怕深宫中的皇贵妃?尽管皇贵妃是佟家人,是皇上的亲表妹。

    就算端午粽宴,他也照奏不误!

    王镛的话音刚落,宴席间一片哗然,皇贵妃手指一颤,红润的脸唰地白了下去。

    德妃用帕子掩了掩嘴,笑容愈发温婉;朝臣那边,索额图老神在在地捋了捋长须,眼里掠过满意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眯起凤目,缓缓道:“你弹劾的……有理,却也没理。”

    王镛愣了愣,继而拱手:“臣,洗耳恭听。”

    “朕从无立后之意,既如此,皇贵妃何来‘觊觎后位’一说?”康熙一笑,点了点王镛,“不过仪仗的疏漏,却是不容辩驳的……”

    从无立后之意?

    从无立后之意!

    皇贵妃脑海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至于后面的话,是半点也听不见了。

    支撑她的一口气,散了!

    ***

    翊坤宫。

    云?的肚子愈发大了,行动变得笨重了许多。董嬷嬷与文鸳瑞珠她们一刻不错地照看着,生怕出了什么意外,说是如临大敌,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现下,她穿了一身素色衣裳,披着黑发,斜斜倚在榻上翻看布料,很是随意的模样。

    内务府那头得了康熙吩咐,趁今儿云?空闲的时候,屁颠屁颠地送来给她挑选。

    领头的那位小李子,是梁九功的亲传徒弟,乾清宫跑腿办差的,很是殷勤。

    他笑眯眯地道:“这些锦缎都是南边进贡来的好料子,轻薄散热,适合夏日里上身,是给娘娘和小阿哥量身定制的。”

    云?挑着锦缎,闻言一笑:“说的很是!这匹,这匹……都放进库房里去。”

    早在端午之前,云?便让人布置了产房,接生的产婆也安排齐全了。

    梦里她怀胎十月,在初秋之时顺利生下胤?,只是坐月子的时候,秋老虎未去,天气闷热,很是受了一番苦楚。

    为了自个的舒适,她特意收拾了风口的一间屋子,较其余地方凉爽许多。

    生产环境改善了不说,现下,皇上又送了清凉的布匹来。

    送走了小李子,云?抚了抚小腹,眉眼含笑,正要夸赞康熙,就在此时,瑞珠掀了帘子进来,面上少见地带了急切:“娘娘,皇贵妃发动了!”

    发动了?这才八个月吧?

    与梦境不符啊。

    云?一愣,轻声道:“今儿可是端午……”

    五月初五生产,对于皇贵妃来说,不是一个好日子。

    瑞珠想起打探来的消息,心里犹带震撼,点了点头:“是端午。”

    随即附到云?耳畔,悄声说了几句:“粽宴时,有人弹劾皇贵妃用彩凤仪仗,觊觎后位……皇上说并无立后之意……皇贵妃当场见了红,难产了!”

    云?抑制住满心惊诧,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声:“这是被算计了。”

    是德妃,还是其他人?

    “本宫身子有恙,不宜前往,你把库房里那株百年老参送去。”沉吟一会,她吩咐左右:“多事之秋,约束好咱们的人。文鸳,你去偏殿一趟,叫云舒注意着些……”

    宫人们齐齐应是,转而忙碌了起来。

    ……

    承乾宫端出一盆盆血水,皇贵妃的惨叫声愈发微弱。

    太皇太后不住地转着佛珠,太后时不时朝里望去,康熙面沉如水,负手在身后,来回踱着步。

    皇贵妃当场昏厥,并且见了红,粽宴哪里还办得下去?当即就乱了。

    这是康熙登基以来,最为混乱的一个端午……他说不出此时是个什么心情。

    蓦然停下脚步,皇帝叹了口气,唤来梁九功,低声道:“拟降为贵妃的圣旨,销了吧。别起草了。”

    梁九功小声应了,迟疑一瞬,还是道:“万岁爷,朝臣那儿……”

    皇贵妃用了皇后仪仗,却因难产见红,皇上不欲再计较。都察院也就罢了,八旗宗室,还有老学究们,可不得翻了天去?

    还有汉人!汉人最是注重礼法。

    “这是朕的家事。”康熙揉了揉眉心,沉着脸,“他们闹便闹,很快就消停了。”

    梁九功躬身应诺,不再言语。

    从太阳高照到暮色深深,临近子时的最后一刻,终于,皇贵妃艰难生下了一位小格格。

    小格格浑身青紫,长得和猫儿似的,哭声细弱,不出半个时辰便断了气。

    听闻噩耗,枯坐了一天的太皇太后闭了闭眼,太后念了声阿弥陀佛。

    康熙扶住了椅背,哑声道:“赐名安乐,以固伦公主之礼下葬……”

    众人皆是一惊,这算得上天大的恩典了!

    皇贵妃仍旧昏迷着,唯一能够主事的甄嬷嬷涕泗横流地跪下,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谢皇上!”

    ***

    皇贵妃难产生下公主,不到半个时辰便夭折,消息一出,除了悲痛欲绝的佟家,还有莫名惋惜的明珠,其余的重臣,包括满后宫的嫔妃,无人觉得伤感。

    索额图大松了一口气,欢喜之余,也不计较小公主的身后事了。

    以固伦之礼安葬,还赐了安乐的名儿,从前夭折的皇子公主们,哪有这个待遇?

    朝臣们齐齐噤了声,罕见地没有反对,像有了默契,由着万岁爷任性一回。

    佟家毕竟是皇上的母族,皇贵妃毕竟是皇上的亲表妹。这时候出头,说葬礼不合规矩,不是找削是什么?

    就连左都御史王镛也没了声儿。

    前朝风平浪静的,后宫却掀起了阵阵波澜,早年折了孩子的娘娘们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皇贵妃没生下阿哥是好事,可一个格格,凭什么有如此待遇?

    四妃中的惠妃、荣妃、德妃,全都有过夭折的孩子。

    惠妃还好,悲伤早就淡了;荣妃却接连死了四个阿哥,其中还有皇上的第一子承瑞!

    每每想来,痛彻心扉。

    荣妃一向低调,成日念佛,不轻易与人产生争端,却还是摔了好几套茶具,把卧床不起的皇贵妃给记恨上了。

    “本宫的承瑞,赛音察浑……连个追封都没有,而她呢?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凭什么?!”

    德妃的心情,与荣妃是一模一样的。

    想起早夭的小格格,德妃胸口起伏了一番,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佟佳氏像是疯魔了?”她垂下眼,轻轻柔柔地问。

    吴嬷嬷低声道:“听说恶露还没止住,成日哭喊着‘小阿哥’……万岁爷严令皇贵妃静养,而后收了宫权,派了御医时时刻刻地守着。”

    ——与拔了牙的老虎,也没什么两样了。

    德妃心中畅快极了,自然而然露出笑意,随即想起了另一人:“胤?呢?在慈宁宫如何了?”

    吴嬷嬷顿了顿:“四阿哥与五阿哥玩得极好,加上太子爷,三人常去翊坤宫。”

    德妃一怔,笑容慢慢收敛,最后消失不见。

    太子为何会去?

    还不是因为皇上宠爱郭络罗氏!

    日日上门不说,就算忙于政事,也不忘赐下赏赐,或是布料,或是首饰。

    ……皇上的私库,怕是都要被搬空了。

    “宜妃快要生了吧?”她淡淡道,“时刻注意那头,别漏了半点消息。”

    ***

    除了要应付越发不对劲的皇上,云?在翊坤宫安心养胎,称得上深居简出,并不掺和其余的事务,很快,日子一晃而过。

    转眼间到了八月二十七这天。

    早起之时,云?便似有所感,轻轻地把手贴在了小腹上,感受着时不时的胎动,面上漾着清浅的笑容。

    用过丰盛的早膳,肚子便传来了轻微的阵痛,渐渐的,阵痛加剧,陡然传遍了全身。

    “去产房,我要生了……”她低低地喊了声。

    翊坤宫霎时陷入了忙乱。

    董嬷嬷止不住地紧张,却还保持着冷静,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张有德,快去慈宁宫禀报老祖宗和太后……你去乾清宫禀报万岁爷……产婆呢?快仔细查验,别带了不干净的东西进去……”

    文鸳搀扶着云?,不住地道:“娘娘,注意脚下……”

    恰逢此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见了瑞珠像见到救星一般,忙附耳说了几句。

    瑞珠的脸猛然一白,张了张嘴,怎么会?

    她一咬牙,决心瞒着主子,董嬷嬷却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厉声问:“出了什么事?”

    云?有了不好的预感,扭头直直地望去,就听瑞珠涩声道:“宁寿宫的人来报,四阿哥与五阿哥起了争端……五阿哥落了水……”

    云?的心猛然提了提,脑海眩晕了一瞬,接着身下一湿。

    羊水破了!

    剧痛席卷而来,她来不及想别的,躺在床榻上,死死地抓住文鸳的手:“快找太医……胤祺不能有事……”

    文鸳眼里含了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

    胤?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似泡在温泉里,浑身热乎乎,暖洋洋。

    怎的?爷还没死?

    老四那人,凉薄是真凉薄,狱中连个太医也不给派,硬生生地把他拖死。

    想他堂堂九爷,去得那么窝囊……也不知五哥会如何的伤心,额娘会如何的难过。

    正悲伤着,忽然,一股大力袭来,他来不及反应,便脱离了令人安心的“温泉”。

    霎那间浑身一凉,等呼吸顺畅了之后,胤?忍不住哇哇大哭!

    边哭,边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身体,怎么那么像出生的婴孩呢?

    他……重来了一回?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模糊的恭贺声:“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个健康的小阿哥!”

    过了半晌,悦耳夹杂着疲累的熟悉嗓音响起:“……不是健康的小阿哥,是讨债的小阿哥。”

    胤?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额娘?!

    伴随着阵阵狂喜,激动、委屈、悲痛等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胤?挥舞着小手,号啕大哭:“呜哇——呜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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