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拂着绿柳，河面水波粼粼，芦花漂荡。芦丛深处，漂出一艘小船。
“想不到，你家小姐小小年纪就考上了秀才，尹兄弟，你也终归是苦尽甘来了。”袁柳坐在船舱里一边理着渔网，一边与尹凉搭话。
“是啊，现在照儿领着份例，我们也有了点地产，总算不像当年那样苦了。”尹凉靠坐在船头，仰头望着天空。
“真是不错，我现在也让我家两个大点的娃儿去读书了，不求以后考个秀才，至少能离开村子，找个动笔杆子的活计，我俩就满足了。”袁柳笑道，回头看了正在撑船的李梁一眼。
“确实啊，读书改变命运。”尹凉道。
袁柳停下手上的活，问道：“对了，你与你家小姐有没有成婚啊？”
“呃……”尹凉摇头，“没有。”
袁柳又问：“那你们打算何时成婚啊？”
尹凉哂笑一声，打着马虎眼：“不急不急，以后再说。”
袁柳笑道：“尹兄弟，这事怎么能不急呢？你家小姐现在指不定多少男儿喜欢呢，要是被别人家抢走了你不是很亏。”
“我……”尹凉想了想，解释道：“现在还是太早了，现在结婚会耽误她学业的。”
“耽误学业？”袁柳疑道：“你是说，她还打算考举人啊？哎呀呀！尹兄弟，你家小姐要是考了举人，那就一步登天了。”
“哪有那么夸张？”尹凉说道：“举人难考，而且考上也没你说的一步登天那么邪乎。”
“那就更得提早订婚了，尹兄弟，她若是考上举人，又有多少公子哥会巴结她你想过没有？当初你养她那么辛苦，就冲这份情谊，起码得先给个名分才是。你俩都老大不小，可得早早谋划。”
尹凉苦笑着摆摆手，道：“这还是别提了，这事复杂得很。”
袁柳疑道：“莫非是她不喜欢你，还是你不喜欢她？”
尹凉噎了一下，不知怎么作答。若问他喜不喜欢安照，当然是有喜欢的，否则他当初被安照那样欺辱，早就与她决裂了。可是这份喜欢有多少是兄妹之情，多少是男女之情，就说不清了。一方面安照如今虽然长大了些，可也才十六岁，尹凉看她长大，还是觉得她性子单纯幼稚，不是能当妻主的人，另一方面尹凉生性喜静，心里并不认为情爱是生活必须的，不谈感情又不是活得下去。更何况，他若是接受了这份感情，就等于要接受女子的压迫，安照才十四岁的时候就敢那么欺负他，要是真嫁给了她，还不任她搓扁揉圆啊。
袁柳皱眉：“莫不是她真的变心了？”
尹凉摇头道：“没有，袁大哥，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可是我俩都不想这么早谈婚论嫁。”
袁柳眉毛舒展开，说道：“算了，你俩都是有主意的，我就不掺和了。”
小船在白鲤河上漂荡，尹凉远远看见那个李家的老宅，却见大门敞开着，里面似乎有些人影，于是问道：“咦，那老宅里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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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牛村，安照站在郑先生的私塾里，郑先生指着她对堂下的孩子们说：“当年这位安照同学，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靠着自家童养夫卖柴火养着，还坚持来读书，后来终于考上了?生。现在光是官府给的份例一年就有五两银子，人家两个人现在过得才叫滋润。而你们呢？你们再穷也没到那个地步呢吧？还不肯好好读书，真是丢我的人！”
堂下一阵惊呼声，那一双双眼睛充满了崇拜。
“秀才啊！她真是秀才吗？怎么跟我们也差不多大？”
“先生都说了肯定是啊。”
“一年五两银子呢！考秀才这么赚钱吗？那我得好好考了。”
看到堂下学子们交头接耳，郑先生反常地没有生气，而是笑眯眯地说：“好了，你们先自己读读书罢。”说罢便邀安照出门去走走。
“安照，你考上秀才了，后来去参加举人考试了吗？”郑先生问道。
“是，弟子参加了去年的乡试，未能中举。” m.a
“无妨，你现在年纪还小，日后还是能继续考的。”郑先生摸摸下巴，“你现在还叫我先生，我实在是虚受了。”
“哪里，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先生永远是我先生。”安照答道。
她俩走到一棵大柳树下，坐在石凳上，郑先生又问：“你那小夫郎呢？你给他消奴籍了吗？”
安照摇摇头：“我打听过，没有卖身契的话，衙门不愿意做。后来我找了些朋友想走个后门，人家一开口就是二十两银子，我现在哪有这些钱？还得存几年才行。”
“二十两？存几年就是了，你那夫郎对你情深义重，你记得不要辜负了他就好。”郑先生轻轻说道。
“先生说的是，我不会负他的。”
“好，你知道就好，安照，你离开我的学堂也有几年了吧，与我说说这几年的经历吧。”
她俩便在那大柳树下谈了许久，安照这几年也没什么特殊的经历，只是按部就班地上学读书考试，可郑先生就爱听这个，还与安照聊了许多经义道理，两人都获益良多。
之后，郑先生要留安照吃晚饭，安照却拒绝了：“多谢先生，只是今天我还要和夫郎赶回县城去，就不多留了。”
“如此便不留你了，你快些回去吧，日后有时间再来坐坐。”
“是。”安照拱手与郑先生道别了。
安照往鲤鱼村去，她走在下学的小道上，这条路她当初走了三年多，尹凉也在河边等了她三年多。如今再走，只觉得心情惆怅。
到村外，忽然听见犬吠声和一位公子的呼喊声：“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她循声找去，只见有一位年轻公子，狼狈地趴在一个秸秆垛上，草垛下有两条黄狗，围着他吼叫。
安照认出了这好像是李前家的狗，她小时候还常常去找李前那丫头玩，与这两只狗也熟悉得很，于是便走过去，唤了两声。
那狗听见唤声，竟然还认得安照似的，直奔过来围着安照跳跃喘气，摇着尾巴。安照笑着拍拍它们的头，抓抓它们的身体，逗了一会儿，那两条狗便跑开了。
安照走到草垛前，说道：“公子，下来吧，狗已经跑了。”
草垛上的公子抬起脸来，霎那间脸色泛红，只见安照年轻俊美，虽然衣着朴素，却文质彬彬，神态优雅，更显得有书卷气质。这位公子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纪，他爹娘给他介绍了不少适龄女子，不得不说，那些人里竟没有一个有安照这样的风度，只恨今天运气不好，竟让她见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安照也打量了一下他，这公子衣着靓丽，装饰精美，虽然此刻青丝散乱，趴在草垛上，显得狼狈，但凭这份衣装，显然不是小门户里的公子。
那公子跳下草垛，行了个公子礼，道：“多谢这位小姐，还未请教小姐尊姓大名，不如到我家中稍坐，喝杯茶水。”
“我姓安，名安照。”安照摆摆手，“这等小事，何足挂齿，喝茶就不必了。”
“原来是安小姐，”那公子想了想道：“小姐，我被狗追得怕了，可否麻烦小姐将我送回家呢？”
“那公子你住在哪儿呢？”
公子答道：“就在鲤鱼村村头。”
安照想了想，点点头道：“我正好顺路，那好吧。”
于是两人同行去往鲤鱼村。路上，那公子打听道：“我看安小姐面生，你不是这附近村子里的人吗？”
“我不是，”安照答道：“我现在住在双河县城，是在县学读书的学生，今天是来这里寻一些故人的。”
“县学！”那公子惊道：“这样说来，安小姐是个秀才娘子了。”
安照自然是心情舒畅，道：“我的确考上了秀才。”
那公子眼睛转了几转，很是意外，说道：“县城……我家在县城里也有一个小店，等我去县城的时候，一定要请安小姐吃饭，好答谢今日的大恩。”
安照也问道：“哦？这么说，你也不是这村子里的人吧。”
公子哂道：“我是附近镇上的，我只是在镇上住着闲得慌，来乡下住几天散散心的。哎，我快到了，你看，那里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说完那公子向前指去。
安照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眼睛眯了起来，沉着嗓子问道：“你住在那儿？”
“是啊。”
安照摸摸下巴，含笑问道：“恕在下失礼，敢问公子芳名？”
公子脸色一红，道：“我……我姓李，叫李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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