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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惊世无为本篇 > 第164章 (004)
    夜色降临当见月,气息无形则称羲。

    月羲二字的本意便是夜晚才可见,却是可看不可抓拿的无处不在之物。

    以这二个字为名的月羲苑,据点自然也遍布天下,却极其隐秘。

    月羲苑历代执掌之人,不称呼其苑主,而称作:君座,乃是被请上尊座之意,以示苑内座下众人尊崇。

    整个月羲苑也有别于一般的江湖门派,虽名声在外,却行迹难寻,甚至据点与据点间的苑内之人甚至彼此互不相识,各地消息往来依靠特定的暗语,以暗语来辨识彼此身份。

    对这往来不停的诸多消息进行判断,并决定送出与否的地方只有一个。

    它也是江湖中人唯一能找寻到月羲苑和其君座的地方——湘西。

    湘西月羲苑,乃是历代月羲苑君座唯一的固定居所。

    若要问月羲苑到如今已有几代,只怕是月羲苑的人也无从作答。

    不是其历史太过悠远,而是其行事作风太过低调,却如同无处不在的气息般无法抓拿。

    大多时候,想找月羲苑打听消息,除非与君座有点交情,君座愿意主动与其联络往来并透露某个联络据点。剩下的法子便是只能去湘西,拜访月羲苑君座唯一的固定居所。

    现任月羲苑的君座,行事作风看似足够低调,性情也不冷傲,与江湖中不少人都交好,却是最难觅其行踪的一位。甚至放眼江湖,竟然鲜少有人见过他易容之前的真实容貌。

    撇开其真容如何不提,他其实是历任月羲苑君座里最容易辨识的一位。

    假若看到一位瘦弱的书生,手持上古十五名器之一的铁布月桂扇,依靠那柄扇子与书生的扮相,便能断定他九成就是月羲苑君座——君迁子。

    然而,眼拙之人颇多,真正识得上古十五名器铁布月桂扇的人自然也是寥寥可数,若是遇到假冒之人,更是没有任何依据来辨识真假。

    话说,自从君迁子执掌的月羲苑,便以一纸金漆封函,向天下公布江湖中奇人异事的排名,从开始的武功排名,到后来的奇玄机关,再后来发展出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家世容姿排名,只有旁人想不到,没有君迁子列不出的怪奇排名榜,使得月羲苑送出的这一纸排名榜,不止享誉整个江湖,乃至庙堂和寻常百姓都有不少人对它好奇不已。

    月羲苑的排名榜首先胜在更替奇怪,然后厉害它精确无误,它若写谁是天下第四,那人便打不过天下第三,它要称哪个武学世家的二小姐相貌绝美性格跋扈,那就绝没有貌丑温柔的道理。任何意外和错漏都不可能出现在月羲苑的排名之中,若是有新秀突然入江湖,一举战败榜上有名的高手,那新制的金漆封函必定不出三日就会送抵,榜单消息更替之快,让诸人无不惊叹。

    而掌管这数之不尽的消息往来、制定更替榜单之人,正是君座君迁子。

    也难怪君迁子会被江湖人称作:通天知地无处不在,谦谦君子机关算尽。

    君迁子灵智绝顶的名声在外,为人处事又会留些余地,身在江湖却不似江湖中人打杀无常为情绪所左右,可以说他是个极讲道理之人,而碰到榜单排名之事,他又是个只看事实不谈人情之人。而他平常连与人争执能避就避,既不会争强斗狠,也先少执着于比武胜负,甚至从初入武功排名位居第三,逐年往下跌落名次,都快跌出榜单前十。其行事作风奇特无比,却也是诸人绝对不敢小觑的存在。

    因此,除却明面上的江湖门派之大小,若论这暗地的势力大小,月羲苑恐怕当属江湖第一。

    ……

    “白景六道,渡劫普世,请命达天。”

    离开天都府一路往泊水以南方向,来到湘西郡。

    传说古时湘西有鬼魅魍魉出没,后有能者出世,净魍魉而平沃野,成就湘西此地的清灵秀丽之山水。可惜,那位能者寿命短暂,只来得及净化泊水以北一侧的湘西,而泊水以南依旧鬼怪横行,使得湘西两岸郡土环境分属两个极端。

    然而,传说不过是传说,如今泊水两岸的湘西郡分属两极是与郡界之争有关。

    湘西郡土横跨泊水两岸千里,郡土边界也分部的相当奇怪。

    湘西整体像个三角形,最长一边却被挖掉另一个三角形,留下仿若回镖的形状。

    湘西那较长的一个角横跨过泊水南端,留下一块倾斜的奇怪郡土,使其与相邻的淄州、逻桐二郡构成了奇怪的三角交界,湘西的这一块郡土就仿若一根坚硬的楔子,直接打入淄、逻两郡之间,让两个邻郡犹如芒刺在肉。

    自古地势怪诞的交接必定是兵家必争之地。

    湘西此地即便天帝在位约束,湘西、淄州与逻桐三郡之王也经常以离奇借口相互出兵征战。而这帝座悬空之后,三郡相互征战更是极为寻常的事情。乱世持续将近二十年的如今,这三角楔郡界周围百里内,几乎变成了渺无人烟的白骨之地。

    反之,在泊水以北那块更接近于缺角长方形的湘西郡土,因北临开天宁家镇守的开天郡,西接富足却鲜少出征参战的龙泉郡,三方形成观望对峙之势,常年几乎没有战事。最近一次,波及湘西北面的战事,不过是虞宫左将军带了八万人马来走了个过场,湘西王闻讯也差人带着同样数目的兵马来溜达了一转,相互间却只是对峙,皆未曾动手,更没有伤到一兵一卒便各自撤军。

    因为这泊水两岸的奇特局势,百姓们习惯把泊水两岸的湘西拆开分别称作:

    战湘西,与,定湘西。

    战湘西与定湘西完全,因郡界与逻桐和淄州都有衔接,别说是天帝不在位时,即便天帝在位,开天元帅授命带领三百万天帝兵出阵,也需要不少时日才能平定三郡纷争。而今这长时间的战乱导致战湘西一带的民风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百姓生活得如同野兽一般,甚至比诸郡所诟病的偏安东南角的逻桐郡还要蛮横凶煞,几乎是个民智不开的极恶之地。

    自天帝崩猝后,战湘西学堂荒废,商人流散,盗匪横行,仪礼圣训无法推行,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就连吃饭糊口都成问题,加上天灾和战乱,流离失所比比皆是,各残破的城池都满是乞讨之人,与邻郡的淄州郡恶劣情况几乎不相上下。而与一江之隔的定湘西相比,这战湘西就是一块蛮荒之地,就连战湘西的官员也极其腐败,各大城私设赋税不说,豪族高门豢养私兵,大弊小恶无处不在,律法形同虚设。而湘西王对战湘西使用以暴制暴之法,放任帐下州兵四处侵扰,大肆掠夺淄州、逻桐二郡边界,但凡有百姓与豪族有逆反之心,便出兵诛尽其全族,并用以战养战之法,助长战湘西一代的州兵私权,哪怕是战湘西百姓企图移籍到他郡,也被严令禁止,但凡捉到,就会以死罪论处。

    是留下来等死,还是逃走被抓到杀死?

    可怜战湘西的万万百姓苟活在这乱世,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世道越乱越难,人心也越发怯懦。

    战湘西的诸多百姓要么当兵去抢别人,要么给豪族卖命,唯独无法依靠郡王统治安定生活,久而久之,他们便只能去寄望上天的庇佑,希望神?能平定这些祸乱,赐予他们保命求生之法。

    祭天酬神之事在战湘西兴起便一发不可收拾,迅速蔓延至整个战湘西。更有居心叵测者,借曾经遍及湘西的魍魉纵横的传言,促使愚昧百姓献出仅存的钱粮,用于酬神拜天之祭祀,使得这无比混乱贫瘠的战湘西,竟然拥有八郡之中香火最为鼎盛的祭天神坛。

    “白景六道,渡劫普世,请命达天。”

    战湘西荒芜的旷野风声吹来宛如咒文的十二个字,一遍又遍的飘荡向空无一物的四面八方。

    在尘沙与大风环绕的中央,是声音的源头。

    一座由灰色石块砌成的圆形神坛,奢华且恢弘的存在于荒野中央。

    神坛上有六尊同样高大的六灵神石像,凡是有这六尊神像的神坛,都被泛称作六灵神坛。w~

    六尊神像下有许多人影来往穿梭,似乎在进行祭祀仪式的准备。

    通常神坛或祀堂有各自的庇佑主神。

    譬如:供奉卵壳所用的生蛇祀,就以生蛇神为主,生蛇神像也就修得远比其余五尊神像要大,另因生蛇主形为神树,五行中属木,生蛇神像便多为木造。而伐虎神,是主杀伐与辩方识位,是一位五行属土戾气横生的神,伐虎神的造像便多以石雕、石造为主。

    其余几位六灵神各有其寓意象征,神坛也就各不相同。

    眼前这座神坛同时供奉有六尊同样大小的六灵神造像,则是只用做祭天的“六灵神坛”。

    对于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而言,“六灵神坛”便是这战祸中最为安全的地方。哪怕是烽烟燃遍天下,世人对鬼神天地的敬畏也不会减少分毫,而各地官员也会时常派出差役维护神坛,临近富商、豪族、哪怕郡王及天帝,也经常出资修缮并下达律法,限制诸人侵扰破坏神坛,违者将治以重罪。

    自初代天帝入主天都府,已过千余年,上至天帝,下至江湖,再到目不识丁的市井百姓,无论什么身份,皆会对六灵神坛无比敬畏。

    民间甚至有传说称,古时曾有两军在神坛前无所顾忌的交战,两方人马皆在次日突发恶疾暴毙死亡,无一幸存。此后,但凡交战双方踏入神坛范围百丈之内,彼此便不约而同的鸣金撤兵,没有一方胆敢在神坛附近对峙,生怕破坏神坛的一砖一瓦,因此而冒犯六灵神与上苍。另有传说称,曾有盗匪在神坛上大肆破坏,而那些破坏神坛的盗匪同样横遭意外,纷纷猝死。

    无论事实如何,亵渎神坛之人,往往都只留下了暴毙而亡的传言。

    因此,即便六灵神隐没世间多年不曾现身,亦有将近二十年没有白景持天意现身,更没有上天下达天启……之种种能佐证上天与神?存在的征兆出现,也没有任何人敢去亵渎神坛,唯恐触怒上苍,丢了自己的那条小命。

    平日的六灵神坛除了有许多流民暂居在周围寻求庇护之外,只用作祭天酬神,并没有专门的祭司,却有着专门的仪式。

    祭天仪式繁复,行一次完整的祭祀成礼,至少也要十余日做准备,祭祀参与者也多为以家姓、村镇为集群,派出学问高深的长寿者,主持仪式。

    眼前这座荒野中的六灵神坛上正在忙碌准备祭祀仪式显得十分匆忙,而主持仪式之人的服饰却远比周围诸人光鲜精美。

    主持仪式之人最先行差遣壮硕的打手驱走暂避在神坛的流民,而后才开始清扫布置,摆上贡品点燃香茗。等到一切准备妥当,主持者登上神坛,正式开始祭天酬神的仪式。

    放眼六灵神坛周围,围满了等待参加祭天仪式的百姓。

    这些百姓人人衣着褴褛,几乎与无家可归的流民相差无几,与神坛上穿着华丽的祭司判若天壤。而相比主持祭祀之人几乎没有表情的面孔,那些衣着褴褛的百姓却显得异常虔诚。

    衣衫褴褛的百姓一路从神坛之下的荒野跪拜而去,甚至有人没到神坛上就已磨破了双膝的粗布衣,磕破的膝盖一路染血,也是浑然不觉的虔诚跪拜。等到众人跪行至神坛之下,真正有资格主持祭祀的老者才穿着一身纯黑祭天司礼华服,在众陪祭之人的簇拥下,缓步走上神坛中央,正式开始祭天酬神仪式。

    与纯黑的祭天华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件折射出刺眼光芒的物件,而那位祭祀主持者也与往常带领众人燃香跪拜完全不同,这位主持祭祀的老者手中持着的根本不是六根香茗,而是一柄泛着寒光的锋利匕首。

    神坛上逐一牵出各类活牲畜禽鸟,由黑衣的司礼老者顺序割开喉咙,并把献血盛入辅助祭祀之人托着祭天器皿当中。

    不久之后,那祭司便就如村中的屠夫那般,将所有的活畜都宰杀完了,而他周围的器皿也盛满新鲜的血与肉骨。

    黑衣老者抬手示意,托着器皿的陪祀者连忙顺序把散着腥味的血肉供奉到了六座神像脚下。

    或许日日酒肉笙歌的世家高门不知百姓疾苦,不会把牛羊家禽看得贵重,看到这些祭品也只觉得寻常而已,眼前的参与祭祀所使用的牛羊鸡鸭却是这些衣衫褴褛且面黄肌瘦的百姓供奉出来的。

    这些家禽极可能是许多农人耕种蓄养之用,别提宰杀来吃,只怕有些人穷得根本养不起牲畜。

    正是这些食不果腹的百姓,却肯为这祭天仪式倾注全村之力,将村里所剩无几的东西尽数奉献到祭坛之上。

    用活牲祭祀的祭天礼极其苛刻,等到仪式结束,这些用来献祭的家畜血肉必须被制作成菜肴,继续以熟食继续供奉六日。

    这些献给六灵神和上天的祭品,自然在供奉到六灵神像脚下的刹那,就已经是神?与上天的东西,凡人绝对不能把酬神之物带走,更不能在仪式结束后偷偷取走食用。若是有饥饿的流民敢来偷食,便会被高大的壮丁抓住,轻则挥棍赶走,重则直接乱棍打死。

    流民是饿极了,也不在意生死,更不怕得罪了上苍与神?。一般的百姓却是发自内心的敬畏着天与神,唯恐擅动献给上天与神?贡品会被视为不虔之人,即便饿了,也不敢来偷,就怕遭到天罚猝死。

    “白景六道,渡劫普世,请命达天。”

    十二个字的咒语还在源源不断地从那些虔诚跪拜的人口中传出。

    随着神坛上被溅染的鲜血的增多,吟诵咒语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仪式、祭品、呼喊……这一切的一切,依旧不足以撼动上苍垂怜世间。

    血。

    需要更多的血。

    只有更多的鲜血才能博得高璇于穹顶的绝对存在。

    多到能染红这神坛,能撕裂意识魂魄,是足以称之为“万念”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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