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话小厮还没走出门，田卓刚在高椅坐落，田府的老管家就已经带着一干丫鬟小厮把补汤尽数摆上桌几。
其实不用田卓吩咐，他这下朝就喝补汤的习惯，右宰府邸从上至下人人记得。不说老管家人精，在田府里伺候的人无一不是人精，上汤摆桌悄无声息的利落做完，下人们当即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堂内一时就只剩下还有要事禀告的老管家与田卓二人。
老管家问：“大人，这淄州王座既然易主，蜀地怕也不用盯着了？”
这老管家跟随田卓的时日几乎与田卓党朝为官的时间相同，做事牢靠又颇得田卓信任。由他话语间巧妙的用词，就能发现他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既讲明了事情，又没有特指何人，每次都让田卓十分满意。
田卓颔首，心中对卢立之前图谋龙泉不成的鸡飞蛋打很是满意，面上喜意多出几分，顺手端起一碗补汤，不等他把汤凑到自己嘴边就见老管家压低声音，补了一句。
“那十一年前凌云无双被盗一事……”
“那件事不是早就派给虞宫湛氏了吗？”田卓打断老管家的话头，道：“湛氏虽没能查出当年闯入问天金殿盗剑之人的身份，却能把剑追回。按道理，剑应当被封藏在初代天帝陛下谕令建造的铭剑阁里，确保万无一失。可是……”
“可是如何？”田卓不知老管家为何忽然提及这些无关紧要的陈年旧事。
老管家忙接了一句：“蜀地送来消息，说是剑又丢了，而且流到了民间。”
“什么！？”田卓惊呼，老手一歪，差点摔了端着的补汤。
“剑已在民间辗转一载有余，最近闹得沸沸扬扬……”老管家继续动了动嘴，又道出一个消息：“草莽口中都在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武神出世。”
“武神出世！”
田卓猛地离开太师椅，问：“那武神出世是什么时候的事？”
“消息来自于江湖草莽，很难查到作证，只是有些传闻，略有几分可信度。”
“快说。”田卓催促。
老管家条理清晰地道：“传闻来自一个名叫江雪门的江湖门派，听闻是江湖之争，出了百来条人民，事情本身闹得到是不大，就是江湖武林大会里江湖人之间的比试拔了。结果出乎意料，那位稳坐了二十年武林盟主之位的寒鸫江，竟然输给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辈。目睹那一战的人备受震撼，便称那初出茅庐的小辈为：武神。”
听到此处，的确就是个半真半假的江湖传闻，田卓忍不住追问：“那武神什么年岁？可有名讳？”
“武神年少，尚未及冠。姓寒名初珞，出自寒家无名之壳，少年离家，没有养育之情，与江雪门及寒鸫江算是有仇怨。此人具体如何也是众说纷纭，众口一致的地方只有强得非常人所能企及，性情也是捉摸不定。”
田卓不解地问：“如何捉摸不定？”
“按道理比完万径飞鸟局，他赢了，可以登顶江雪门主，执掌江湖一大门派，百年大门派的传承、钱财、秘籍等等都能尽数归其所有，那少年却是毫不在意这些，也不与江湖中人拉帮结派，赢了寒鸫江就立即离开了江雪门，甚至不知去向……”
老管家后面的话田卓已是无暇再听。
数十年前寒鸫江跟朝堂也算有过瓜葛，江雪门田卓也听闻过一二。不过，上一次是因为江湖之争涉及到开天宁家，宁家不得已出面，诏天帝便多留了几分注意，田卓一贯谨慎，既然上行，他便下效，花了些心思了解江湖门派。
眼下重要的并非是什么“武神出世”的传闻，而是应当被封存在虞宫铭剑阁的凌云无双这件事本身应当没几个人知晓，可凌云无双却再度丢了。
偏偏，丢在这蹊跷的时间，还跟这武神传闻撞上了。
剑丢得太过巧合，武神出世的时间也太过巧合。
《天帝志》里曾有记录，愚俸帝无道之举，以至于初代武神血染天都府，无数人的性命顷刻付之一炬，其惨烈之状，笔墨难以形容其一二。
如今若是武神之剑当真遭遇了真正的武神，结果如何可怖，田卓根本不敢想。
“子不语怪力乱神。”
田卓自言自语般嘟哝一句。
历任天帝在位时，都会开世举与科举两种入朝的举荐制度。
世举自然是世族高门子弟入仕的途径，科举则不限家世，只要有才学就可以凭本事一路考进殿试前三甲。
田卓出身高门，一路攀着世举过来，末了还少年意气去参加科举，一举及第。
田卓当年入问天金殿的试图算是科世两举、风光无限。他笃信的也是自己的出众的才学。贵为文人君子，他的确不信邪乎的鬼神。可是，这凌云无双在天帝宫呆了千余年都没有人来动过，偏偏第一次离开天帝宫，就被一盗再盗，行踪飘渺的上古名器之首与同样行踪不定的传言“武神出世”，这两者出现的时机如此相近，着实太过蹊跷。
再度想到曾看过的初代武神出世时是何种模样的典籍，田卓难免心生忌惮。
“卢立没了淄州一系的助力的确是个好消息，可这凌云无双和武神……”
“真是叫人喜忧参半”这句话田卓没有说出口，老管家却已从他脸上读出端倪。
“怕不会像愚俸帝一乱……”老管家也是博闻之人，想起愚俸帝也难免害怕。
田卓脑中思绪犹疑不定，想了好几种猜测，却判断不出哪一种才最可能发生，只得叹气将手中的那碗快凉透了的补汤凑到嘴边，大饮了好几口，好似想借这些汤补弥补放才思虑过所渡耗费的精神，助他思考出结果。
可惜，田卓这汤刚喝了半碗，就看到一个小管事慌不迭的跑进来，举着张拜帖递到田卓更前，口中直说有人求见田卓。
田家毕竟是累世大家，田卓当年也是一路世举科举双及第才走进问天金殿的，且不说这右宰府邸是哪班高门深庭，就田家的门庭也不若其他的官宦家，到是连看门的人眼力都特别精明。
这小管事由老管家亲手带大，是几个能入得了田卓眼的机敏之人，老管家上年纪之后，迎来送往的事情都交托给他，以往还从未往田府放进不该放的人，也从来没有拦错一个不该拦的人。
田卓接过小管事呈上来的拜帖，看着那表皮既素净清爽，连点儿铂金纹都没有，看起来特别没来头，面色却当即严肃了起来。
以他田卓多年官场打滚又颇得诏天帝信任的立场，什么稀奇古怪的人和东西没见过？
可是，即便见多识广如田卓，打从他摸了一把那帖子所用的纸张，手就忍不住开始发抖。
纸的触感田卓再熟悉不过，是天帝御用的贡纸之一，可它的触感缺不像是纸，更接近于金银。
等田卓把那拜帖往阳光下一过，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田卓发抖并非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难抑。
他手里那张拜帖被这阳光一照，显露出纸纹里夹着堪比发丝还细银线，仿若某种暗刻的文字，如水纹般雅致，却似精铁般钢韧。~
这纸张明明如此之薄，单单想要将这般细的银线暗刻进纸纹，简直谈何容易。若没有这道阳光，根本分辨不出其与寻常纸张的区别。
这般奇特的银线暗刻，既谦逊，却也暗藏雍容，乃是天帝宫中的宫造匠人都不造出的、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可以把金银以细丝的模样吹进任何材质之中的“锻嵌技艺”。
田卓勉强定住神，迫不及待的翻开拜帖。
纸张已是这般巧夺天工，更别提里面所书的字迹。
从头到尾满是傲骨嶙峋，几乎能骇人心魂，宛如利刃雕刻于纸张，普通的笔墨名家根本展露不出这般笔法。 m.a
打开拜帖的刹那，田卓差点把自己嘴巴里的补汤给呛喷出来，要不是老管家搀着，田卓差点在激动难抑的冲到府邸门口之前就趔趄摔倒。
“请人进来！”田卓边想门外迎去，还忙着对下人差遣道。
暗刻银线的拜帖里字并不多，虽不是田卓认识的笔记，却有一行字，清楚地表明了来者的身份。
——第一百一十二代沁园之主前来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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