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免愣了一下，急忙用勺子把上面一层白粥全给巴拉开来，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一锅单纯的白粥。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是白粥，下面却藏了一大堆不重样的肉和菜。各个都是烹调时间长，能把油腥去个彻底的做法，味道还浓，正适合拌着白粥吃。
“……原来真的会做饭。”
他咕哝着，随即风卷残云的快速吃了起来。吃完觉得什么病都好得一干二净。
他躺在床上看着床顶，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
“表面单纯，内里万象。”
不知道是在说粥，还是说人？
珞殷躲在宁堪房间里，拉开一条窗户缝，偷看对面那间厢房。w~
“别杵在这里妨碍人休息，要看直接过去看！”宁堪在他后面踹他。
珞殷被踹却不生气，也不动惮，继续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看。
“我宁家的武神果敢洒脱，百万人都难敌他手中的凌云无双……你却比个姑娘家还扭捏。杵在这里就知道看看看……那么在意，那么想看，就过去看啊！你这武神究竟是什么款啊？要不是凌云无双认你，连我都要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武神了！”
宁堪正数落着他，对面的屋门却陡然开了又关。
一抹月白滑出门扉，眨眼就不知道消失去了什么地方。
急得珞殷一把扯开门，冲到院中，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寻找一圈，却都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他失落地垂下脸来，傻愣在院子里。
宁堪瞪一眼这种出门不关门的人，特别想骂他：真是给宁家的武神丢脸！
宁堪趁着他发呆，立即关门上闩。
珞殷杵在大雪纷飞的院中，看起来想起了许多，其实不过是呆滞地站在那里，盯着院中的白雪发愣而已。就像他还在客栈扫地的时候，每天杵着扫帚，大部分时间像是在看风景，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心底。
小桥流水，五光十色，灯火华服。
所有景和人都那么绚丽斑斓，却及不上一双眸子里映出的流光溢彩。
那双眸子的主人明明那么好看，那么聪明，那么爱笑，却都不是开心。
明明一碟好吃的小菜、一杯水酒就能让那个人弯起眉眼，却也不是开心。
笑是他的表情，是他的习惯。与他情绪毫无干系，只是为了给别人看的动作。
珞殷呆滞地思索，却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何不开心的时候还要笑。
好像又成了原本愚钝的自己，从未变得聪明过。
似乎只有那个人在他身畔的时候，他才会突然变得聪明百倍，才能一瞬想透自己平常花费几天几夜都想不明白的复杂事情。
四周极静，也没有风。
雪花自空中落下，仿若白色的棉絮。
风陌临近子时回到院中，看了眼杵着的珞殷，也懒得跟他多话，径自回房间休息。
大雪就这样无声的落了很久，珞殷也在雪中愣了许久。
直到起风的瞬间，他才猛地抬起头。
他听到了锦缎被风扬起的响动，他循着声回过身，果然看到那个月白的身影正立自己身后的房顶上。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隐藏气息，他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出来。
山水流云纹的衣摆随着风雪一起一落，片片白雪落在他肩上和头上，早已经叠出厚厚一层白色，与那飘逸脱俗的身姿恰如其分的融合到一起，跟个神仙似的好看。
珞殷这个人，其实也是有些奇怪。
别人觉得睚欣好看的时候，他就偏偏觉得不那么好看，甚至觉得那人看起来还有些寂寞……不，是孤独。
寂寞与孤独很像，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
寂寞可以排遣，可以与人共享。孤独却是浑然天成又理所当然。
旁人看得见，却挤不进去。只能默默的看着，就算是为孤独的人伤心流泪，他们都感受不到。
察觉到这二者差异的时候，珞殷已经晃了身形上到屋顶，言语间带着抹不悦。
“风寒刚好就跑房顶上吹风，可真是好兴致。”
睚欣听到他来，却不回身，也不抬眼，继续吹他的风雪。
珞殷当时就来气了，简直想把这人拖过来揍一顿。可手刚抬起来，见他那副洒脱飘逸、诸人勿近的模样，又下不去手，一时僵在原地。
当他以为自己就要陪着对方杵一整个晚上的时候，清冽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仔细想来，以前我从未生过病。”
珞殷偏了偏头。他是听闻过有人天生体质不错，不易得病，但是跟从未生病总是有些距离。
“也没有遭遇过波及性命的危险，更没有遇到过倒霉和意外。”
他正想着，就又听到那声音说。
“大概是因为有他们在吧。”
珞殷闻声一默，他口中所指的“他们”，他自然是知道的。
可那八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面前这人抬起手的时候，不会再有东西凭空落下，不会再有人笑他们俩是三岁小鬼，也不会再有人劝他们别吵架……
“君迁子当时问过我‘没了八重你怎么办？’我根本不觉得有何不同，只想自己有手有脚，脑袋不笨，身手尚可，就算打不过，也可以逃，什么情况都奈何不了我……”
睚欣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被风雪掩埋。
他没有看珞殷的脸，只是弯着嘴角继续道。
“现在想来，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抱歉。”
就听诗画般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是我不对。你别再想那些难过的事，也别再跟我怄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以前明明很少动气，最近看着你就会莫名生气。”
“……”
“所以说……是我不好，你别再想了。”
“我想什么了？”
“难道不是八重？”
“是也不是。”
“那你在想什么？”
“你猜猜看。”
“猜不中怎么办？”
“不怎么办。”
“那你不如直接讲？比我猜容易。”
“容易了就没意思了。”
“容易不好？”
“有时好，有时未必。”
“什么意思？”
“譬如说，我为什么会得风寒？”
“着凉？”
“为什么会着凉？”
“下雪？”
“为什么是雪？”
“因为……”
……
风陌在下面的房间忍啊忍，他本来内力就高，有两个内力不低的人站在自己头上的瓦檐上聊天他当然睡不着了。本来觉得两小鬼吵了那么久又病了好几天，就这么聊聊开也挺好。结果他们两越聊越开心，简直没有停下来的势头。风陌就听头顶上一直悉悉索索的响，具体也听不清他们在说啥，就知道跟老鼠爬似的搅得他不得安宁，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站在别人的头顶上闲聊啊？
风陌最终忍不下去了，即便是三伏用力拽着他也忍不住了，直接开窗户黑着脸骂。
“你们两要聊滚自己房间里去聊，以为别人跟你们一样不用睡觉？”
随他之后宁堪也是一开窗户，就说了两字：“同上！”
骂完，各自一关窗户，回床躺下，闭眼。
屋顶上二人面面相觑了一阵，随即一起扁嘴，“嗖”一下就闪回房间里。
珞殷倒了两杯茶，睚欣则开始跟他讲之前提到的关于“逆贼、流民与寇匪”的故事，等讲完故事，二人开始谈及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打算理出个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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