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刘启林抽抽噎噎地从刘老太太膝盖上抬起头来，屋里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他额头上鼓起了鸡蛋大的一个包，亮晃晃的。
看着顶着大包，哭得双眼通红，鼻尖通红的刘启林，妙言吃了一惊，蹙起了眉头，转眼向小玲儿看去，看到小玲儿无奈躲闪的眼神，妙言心中了然。本来刘启林只是被吴业成推了一下，额头红肿，妙言让她们揉红些，到老太太眼前做做戏。
谁知道，这刘启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大孩子，觉得做戏太假，趁着小玲儿不注意，自己一头撞树上，搞了这么大的个包。这通红的眼睛，满脸的鼻涕眼泪都是真疼出来的。
刘老太太看到爱孙的模样，气得说话都抖了起来，一叠声的让人去请刘老爷，她还以为是做爹的管教儿子打的呢。
有丫头应了一声，慌慌张张地连忙跑出去报信去了。
刘启林拽住刘老太太的衣角，抽抽噎噎地道：“不是爹爹……不是哥哥……嗝……”他是真哭，哭得都打嗝了。
刘老太太更怒了：“是哪个不起眼的丫头婆子或是小厮……”
刘启林打断了祖母：“都不是！嗝……是，姐夫！”
刘老太太吃了一惊，满面惊疑的看着刘启林。
刘启林断断续续地道：“……大姐夫来了。我看他推囊爹爹……我去问他，我爹爹是他岳父，他为什么不孝……大姐夫很生气，推了我，撞到了门框上……哇……祖母，痛！……哇……”
刘老太太听了这话，惊得呆若木鸡。自己的小孙子才八岁，是断然不会说谎的。这大姑爷是怎么回事，他可是读书人，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刘老太太混乱了……
刘启林看祖母发呆，摇晃着她哭道：“祖母，祖母！大姐夫还说我是小兔崽子，等他做了官弄死我呢？我很乖的，他为什么要弄死我呀！祖母？”
刘老太太被他摇得七晕八素，脑子浆糊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老太太被孙子哭得头昏脑胀，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那读书人的孙女婿居然如此狠毒。
小玲儿也哭得梨花带雨，痛心地道：“四少爷，以后你躲着大姑爷些。大姑爷昨日连老爷和大少爷都打了，你还太小，万一……好可怕！”
刘老太太的目光慢慢地转向了小玲儿，这丫头眼神天真无邪，又是个单纯老实的孩子不会说谎。再看看哭得瘫软在自己怀里的小孙子，刘老太太嘴唇哆嗦起来。
妙言看着刘启林一边哭嚎，瞅着祖母不注意，还一边冲自己得意的眨眼，又是无奈又是担忧。
看着屋里乱成一团，妙言当下道：“老太太，四少爷头上这包可不小，还是赶紧的去安和堂请个大夫来瞧瞧，莫要留下什么隐患就追悔莫及了。”
刘老太太一下也清醒过来，麻利地跳下了床榻，手忙脚乱地把刘启林安放到了她的床上，一叠声的催着丫头婆子去请大夫。
刘启林哼哼唧唧的躺着，抱着祖母的手臂又是撒娇道：“祖母最好了！爹爹娘亲说大姐夫要害大姐，我还不信呢！如今他连我都要弄死，我好怕！”
“我的小祖宗，你可别说话，别乱动了！”刘老太太给刘启林拉了拉被子，心疼的抚摸着他脑袋上的包，一个劲地问大夫怎么还不来。
这刚派人出去请，大夫就是会飞，也没有这么快的！
刘启林拉着老太太只是撒娇，一个劲地追问祖母怎么办，刘老太太叹息道：“你这孩子不会说谎，这吴家姑爷，这次还真是……”
刘老太太其实也不算笨，有些事情她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想相信罢了。
妙言看她神色松动，当下故意对刘启林道：“四少爷，我听大太太说你如今上了学堂，书也念得好。今日这事，那死读书不修德行的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斯文败类，你也算是见识了。”
刘启林连说：“可不是！姐姐说得真好，这大姐夫，可不就是一个表面斯文的败类么？”
刘老太太张嘴要说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妙言见机道：“哎！四少爷真是聪慧明理！可惜……”
刘老太太看妙言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
妙言为难地道：“这……这……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哎！”
妙言越是不说，刘老太太越是着急追问，妙言慢腾腾的道：“我只是看了今日这件事情，想起了年前听到了一段奇闻来。”
看大家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妙言简短地讲起了故事。
“年前有位省城过来的夫人前来上香，说了一段奇闻。说是在某地，有一位老爷，年轻的时候是位游侠，后来娶了妻子就安定下来。他开了一家车行，足有百辆的车马，家中也有些家产。这位老爷乐善好施，除了每日里开了粥棚布施城中的乞丐，又修了房舍给他们栖身之地。因这位老爷仗义疏财，又爱结交江湖朋友，就被人私下里尊了声丐爷。”
妙言讲起故事来，那是绘声绘色，不说刘启林了，就连刘老太太都听得出了神。
“……丐爷四十岁得了一个独女，爱如珍宝……替书生葬了父母，本是丐爷一时善念，并不求回报，没想到他却上门求亲……”
“……后来，书生德行出众，被人举荐，朝廷录用他入朝为官……”
“……船行在江中，书生看娘子越发的不顺眼起来，想着今后同僚嘲笑自己乃是丐爷的女婿，就觉寝食难安……”
“……只能“扑通”一声，书生看着娘子落入江中，心满意足回舱倒头就睡……”
妙言讲的故事，来自于前世看到的一本书，这个故事名字叫《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她只讲了前半段，有些细节做了一些改良。刘启林听得义愤填膺坐了起来，刘老太太也咬牙切齿咒骂不绝。
当然妙言只讲了前半段，后半段，她不想讲。要是她讲完，那金玉奴最后被一个大官收做了干女儿，又再次嫁了薄情郎，夫妻破镜重圆，这故事她不就白讲了。
妙言看着刘老太太道：“所以，这读书人要是心肠坏起来，比一般人更甚，往往还能让人看不出来，真的是杀人不见血，让人有口难言。”
刘老太太未出嫁时候，有位表妹和她最不对付，每每见面都要比个高低。这位表妹嫁了个读书人，她嫁了个商人，每次会面，刘老太太都被这表妹压着一头。
她衣服再华丽，珠钗再精美，表妹从不正眼瞧上一眼。每次表妹说起自己的读书人相公，那是千般好万般好，听得多了，刘老太太自那时候起，心里就对读书人有了执念。她觉得读书人就是高人一等，品格更是完美无缺。w~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确实也是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让她一时间无法接受。当下叹息道：“想不到读了圣贤书，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妙言赶紧接嘴道：“可不是，我听说啊，这皇上每年都能查出几个贪墨的官爷来杀头，这些当官的哪一个不是都是读圣贤书的？老太太，大小姐也是你一手带大的，她要真是被人害了，您不心疼？”
刘老太太的防线已经溃散了，她毕竟也不是狠心之人，垂首道：“要这些事情都是真的？我……我总不能看着大姐儿丢了性命！”
有戏！妙言赶紧道：“刘老爷可是您的长子，他能欺瞒您？还有四少爷，又最是爱您敬您，您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对于刘老太太来说，她最看重的就是子嗣了。如今这吴业成还没做官呢，就敢打小舅子，真做了官，只怕也指望不上他的提携，说不定还会受他的欺压甚至毒害。
想到这些，刘老太太闭了闭眼，下定决心道：“老大！你站了半日了，还不进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还有老大媳妇，你也是做婆婆的人了，鬼鬼祟祟的也不怕被人笑话！”
刚才丫鬟看刘启林撞了脑袋，哭得凄惨，赶紧去报了刘老爷和刘太太。
夫妻二人匆匆忙忙地赶来，正听到妙言讲金玉奴的故事。夫妻俩看着刘启林眼神亮晶晶的，也不像有事的样子，当下放下心来，站在门外没敢出声。
被刘老太太出声叫破，刘老爷和刘太太赶紧进来行礼问安。
看来这一家子愿意好好的商量对策了，只要能过老太太这一关，这事基本就成了。
妙言当下道：“我估摸着安和堂的大夫也快到了，我和他们相熟，我陪着四少爷去瞧大夫去。”
刘老太太哪里舍得孙儿挪动，当下安排她们就在这屋里，自己带着儿子媳妇去了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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