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召桓问起来没什么,宋叶听起来却是另一番风味。她脸颊更红了,低垂着眼睑不敢正视召桓，细声道：“黔州鄞县人。”
召桓有些心不在焉：“斗胆问一句，宋小姐小时候是否去过封明镇？”
宋叶微怔,不知他问这又是何意。她点了点头道：“小时候经常去,十三岁以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召桓了然，似是拉家常般，道：“听闻封明镇后山上有一种毒蛇非常出名,被该蛇伤到之人，若不及时救治，极易中毒身亡。”他看了眼有些茫然又紧张的宋叶,继续道,“不知宋小姐知不知道六年前发生的一件事,一位少年途径封明镇后山，被毒蛇咬伤,若不是一位姑娘相救,恐怕活不过那日。”
宋叶先是有些不解,后来仔细回忆了一番,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她掩饰住心中激动之情，娓娓道来：“听丞相这么一说,我就记起来了。那一年，我十一岁，个头小小的，正在山上帮姑姑家砍柴，忽然发现靠在树干上的一位模样清秀的少年，他被蛇咬了，已是半昏迷状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召桓神色微变，嘴角浮现一抹笑，起身作揖道：“多谢宋小姐当年救命之恩，召某就是那位少年。”
宋叶也连忙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召桓：“你……你就是那位少年？”
召桓点点头，笑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这位恩人。殊不知，她就在眼前。”
宋叶隐去心中那抹异样的情绪，笑得像朵含蓄的花儿，一时激动地语无伦次：“太……太巧了，我——”
“救命之恩，自是要报答的。宋小姐若有任何物质上的需要，或是有什么事召某能帮上忙的，召某定不遗余力。”
宋叶刹那间有些适应不了突然如此热情的召桓，往日她想见他一面，想跟他说上几句话，都难于上青天。她抚着砰砰直跳的心口，不知道说什么。
对面那两个大嗓门还在继续——~
“你说二根勾引三里巷的甄寡妇，被打了个半残？哈哈哈哈哈，这些趣闻之前怎么没听你说啊，笑死我了。他不是要娶黄花大闺女的嘛，怎么连寡妇都下手啊……哈哈……咳咳咳……”
“你看你……”木逸连忙起身帮她顺背，这一笑，还忘形了。他本想听听对面的墙角的，这下一句话都没听到。
召桓面不改色，心底却无奈暗叹一口气，要你食不言，你不听。
“虽然知道不能拿救命之恩这个词压迫你，但是……我有一个请求，不知丞相能否答应？”宋叶开口。
召桓收起思绪，道：“请说。”
“我娘亲前些日子身体不太硬朗，我明日想去清福寺为她祈福。你……能陪我一起去吗？”宋叶看了眼稍显淡漠的召桓，不由得一阵紧张，生怕被他拒绝。
“我不喜欢那些地方。”召桓直言。
宋叶心中一咯噔，急道：“只去这一次，希望老天看在我曾经救过人的份上，让我娘亲身体好转。”
召桓微顿，终道：“好。”
·
木狸按照大夫的方法熬了芝草，吃完药后她顿觉神清气爽，仿佛能活五百岁。
这下不会早死了吧，木狸在杂货铺里转着圈圈，兴奋地唱起了很久没唱的那首童谣。
为了证明自己不会早死，木狸耐着性子过了两个时辰后，迫不及待地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嘴里哼哼：“你要是再变白，我就——”
被放在桌子上的黑发缓缓变成了白发……
木狸站在原地愣了好久，仿佛身体被掏空。她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肯定是她看花眼了，不信邪的她突然抓起那根白发，跑到包兴歌面前问他：“这是白发还是黑发？”
包兴歌瞥了眼她，昨日还好好的，今日……瞎了？
“白发啊。”他漫不经心道。
木狸一惊，誓死不屈，继续拿着白发问路人：“这是白的还是黑的？”
得到的回应不是白发就是白眼。
她干脆换了个方式，逮人就直接问：“这是黑发吧？”
“这是黑的噢。”
“我觉得这是黑的。”
“这肯定是黑的。”
“大家都说这是黑的。”
最后一个被逮的人拿手探了探木狸的额头，看着她几近恍惚的神情，眉心一蹙，道：“小梨子，几日不见，你疯了。”
木狸恍若未闻，呆滞的眼里流下两行清泪。
她不轻易哭的，真的。
但这一次，她有些害怕了，她不想死。
她没觉得自己在哭，但眼泪就是这么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月迭笙一惊，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他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着眼泪，解释道：“我，我胡说的。你没疯，你可正常了，是我疯了我疯了……瞧你这模样，遇到什么伤心事了……黑的黑的，你手上那根头发是黑的……”
木狸怔了半晌，眸中终于有了丝活气。她扯出一抹笑，激动地抓着月迭笙的袖子问：“你也看到是黑的对吗？我就说是黑的，他们都不信。坏蛋，骗子，他们都骗我。”
月迭笙眼中闪过一缕复杂的情绪，看着木狸欢喜的模样，有股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他终是没有这么做，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是的，他们都在骗你。”
良久，木狸嘴角的笑意消失殆尽，她看着那根发丝，喃喃道：“是你在骗我，这分明是白发。”
月迭笙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对面愣了半天的包兴歌终于奔了过来，方才木狸的行为他可都看在眼里，委实吓得不轻，他头一次看到如此惊慌失措的她啊。
“没事吧木狸？”包兴歌小心试探着问。
木狸回过神来，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冲包兴歌清浅一笑：“只要没死，能有什么事儿。”
包兴歌瞪了眼她：“年纪轻轻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你这个卖包子的，怎么老是不在摊边，生意还想不想做了。快过来，我要买包子！”一声巨吼，将包兴歌吼了回去。那位大婶，是包兴歌的常客，他得罪不起。
月迭笙跟着木狸进了杂货铺，看木狸恢复平静后，开门见山道：“小梨子，你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木狸将白发收好，深吸一口气，道：“没什么，只是今日看到塞河里又淹死一个人，感慨一下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
月迭笙神色微动：“只要你惜命护命爱命，它就不会脆弱。”
“可是我爱它它不爱我啊……”接触到月迭笙探寻的目光，木狸立马道，“我觉着……你说的很有道理。”
·
翌日，木狸整装待发前往清福寺。
子余大师分明说了生死球里的芝草可以救她，可是一点都不见效啊。今日清晨梳头发时掉落的一根发丝毫无意外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了，她不服气！
“小梨子，早上好啊。”木狸一出门，就见月迭笙神清气爽地站在门外，摇着折扇笑得人畜无害。
木狸瞥了眼他，道：“今日店铺不做生意，我有事要出去。”
“去哪？”
“清福寺。”
“巧了，我正好也要去那里。”月迭笙折扇一收，一双桃花眼隐含笑意。
“你去做什么？”木狸狐疑地看着他，月迭笙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去清福寺的人。
“祈福啊。”月迭笙挑了挑眉，折扇一敲手掌，朝木狸轻眨了下眼，“走，一起。”
木狸才走了一半路就已经累出一层细汗，她看了看边上就跟散步似的悠然自得的月迭笙，心里就想不明白了。
“你们富家公子哥不应该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出门车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么，你怎么走得跟个神仙似的，走路都不带喘的？”木狸累得不行了，哼哧哼哧地找了块干净的地儿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自认为她还算是个能走能扛打得了汉子上得了房梁的糙汉，像月迭笙这种看起来就细皮嫩肉美得有点过分的男人，怎么受得了走这么远的路。
但似乎，人不可貌相……
月迭笙垂眼看向坐在阶梯边上的人，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这浅浅的笑意，使得他微微上翘的眼尾更似有一股魔力，让旁边路过的姑娘顿时红了脸。
“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边说着，月迭笙边靠着木狸坐了下来。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过这两者有何可比性？木狸扭头心不在焉地看了眼他。
正对上月迭笙的视线，木狸微愣，不由得在心底惊叹，这男人生得也太好看了吧。什么叫勾魂眼，他这就叫勾魂眼！
她应该算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端详他，似乎都可以感受到他轻微的鼻息。
木狸恨自己看月迭笙竟会看呆了去，月迭笙这家伙也不提醒她，倒也看她看起劲了。
她连忙扭回头，结巴道：“我……我饭量还不错，可不比你走的路少。”
月迭笙看着她略微窘迫的神色，轻笑一声，收回视线。
“你上这清福寺来做什么？”月迭笙似是轻描淡写地一问，却让木狸神情微变，不知如何说起。
“我——”
木狸冥思苦想，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来回答他，而不引起怀疑呢？边想边抬眼之际，两抹身影从下面走上来，出现在她的视野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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