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身体太过羸弱，看不出什么问题。”
贺茂保宪沉吟良久下判断道，酒吞跟着舒口气，医务人员准备打开仪器。但贺茂保宪忽然眉毛一跳，摆着手连忙阻止医务人员：
“慢着！慢着！集中扫描心脏！”
顿时房间里手忙脚乱，再次将仪器封好。心脏的图影显映在荧幕内，右边很快出现一组数据列，似乎与正常值相差不远，但组合起来很奇怪。贺茂保宪面色有些凝重，咬了咬指甲——这是他面对难题时的习惯性动作——然后终于放晴明出来。
“怎么样？”
酒吞焦急地询问。
“先来我的办公室吧。”
贺茂保宪没有正面回应，引领酒吞两人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待他们坐好后，一人给了一杯饮品。酒吞的貌似就是普通的电解水，而晴明面前的杯子颜色鲜艳如番石榴，但盛装的绝非果汁之类的东西，怎么看怎么诡异。
“请用，不用客气。”
贺茂保宪坐在对面微笑着道，晴明凝睇了他一眼，拿起杯子啜饮了一口，然后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很难喝吗？”
贺茂保宪眨了眨眼睛，面色无辜道：
“那就放下吧，不要勉强。”
“你给他喝了什么？”
酒吞闻言，额头上不由得蹦起青筋，在晴明放下杯子后，他立马拿起，用力嗅了嗅——还好只是有点甜腥味，不是太古怪。
“吸血鬼喜欢喝的东西。”
贺茂保宪淡定地言道，这让酒吞立马打消了尝口的念头。
“给晴明喝这东西干嘛！”
“想确认下小师弟是不是吸血鬼，但从刚才的反应来看，可以判断晴明不是的。但晴明，你和吸血鬼有接触吧。”
最后一句，贺茂保宪刻意压低了声音，颇显得有几分神秘，而晴明不假思索地回应：
“没有。”
贺茂保宪怔了怔，仔细地瞧着少年，没有发现说谎的迹象，手指扣着扶手自言自语道：
“那就奇怪了。你的心脏虽然咋看起来没毛病，但内壁深厚，稍加碰触就会有不正常的波动，这显然是心脏处经常受到外部创伤的缘故。而能做到吸血，却不留下丝毫痕迹的，除了吸血鬼还能有什么神魔鬼怪？”
晴明保持着沉默，目光甚至变得漂移。而这份沉默态度激起了酒吞的火气，虽然与少年相处时间不长，但能看得出他优异而纯粹，而且不像千年前那般背负宿命、心事重重，宛如天庭神宫中的花卉般不染纤尘，酒吞完全无法想象有人会对这般纯净的少年施加凌虐，他们怎能下得去手！
“晴明，你身边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和你们一样的普通人。”
晴明淡漠地回应，显然不想纠结这个问题，贺茂保宪哈哈笑着打圆场：
“那就是和我们一样异类中的异类了。晴明不想回答，那这个问题就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告诉我们吧。嗯？”
酒吞冷寒着脸，始终不悦，然后被贺茂保宪强拉出去，用这一理由说服。
“晴明检查那么久，都还没吃饭，不能饿着我的小师弟。”
******
三人驱车前往的地方乃是名为“百物语”的酒吧，青行灯乃是贺茂保宪的式神，所以会来这个地方并不奇怪。距离营业时间还早，店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服务人员，昏黄暧昧的光从白日中分割出迷离的色彩。
“晴明大人，欢迎您的莅临。”
青行灯笑意盈盈地施礼，带着营业式的态度，但下瞬间就把晴明搂在了怀里，身体激动地颤抖。
“啊啊！是真人没错！时隔千年，总算回来了，红叶妹妹见到你的话定然会很开心！”
酒吞的脸色霎时变得难堪，贺茂保宪不得不笑着提醒：
“青行灯，我们是过来用餐的，如果还没准备好，那我们可要走了哦。”
“怎么可以走，早就准备好了。里面请！”
青行灯连忙将他们领到里面茶室，一扫前面酒吧的迷乱，这里倒是清静宁和很有和风古味。餐具已经摆好，一共有五位，就在晴明猜测着可能性时，果然见花鸟风月老师走进来，衣饰整洁，没有颓废的模样，但毕竟现在被人□□，面色冰寒，尤其瞄见酒吞的时候更是觉着屈辱。
“花鸟老师。”
“晴明，你怎么来了？”
望见心爱的学生竟然和大江山鬼王一同走进来，花鸟风月脸上更加不悦。
“我请他来的，毕竟好不容易和小师弟重逢，需要庆祝一下。”
“贺茂保宪，你身为阴阳师，未免和鬼王走得太近了。”
花鸟风月义正言辞地警告道，贺茂保宪笑意微微并未感到冒犯：
“毕竟是千年的老朋友了嘛，鬼王为人我还是比较清楚的。”
“啊啦，怎么吵起来了？都请坐，请坐！晴明大人，你的位置在这里。”
青行灯熟练地安排着座位，将晴明安排在酒吞童子与贺茂保宪之间，隔壁是花鸟风月、青行灯，总算将两个冤家对头隔开。服务生陆续进来布好菜，也即所谓的怀石料理。
“开动了哦~大家请不要拘谨。”
青行灯浅浅笑着宣布，说这话的时候，淡淡的绿色光晕萦绕着身体，两只蝴蝶翩然落在发髻上，宛如青色玉簪闪耀着光环。在座众人顿时感觉威压增强，还好威压很快变成温暖舒适的气流，宛如春风环绕，映着外面摇曳多姿的早樱颇有些情趣。
“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大家要多和睦哦~”
三位男士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板，花鸟风月却有些不爽地凝视了她一眼，但最终没有发作。青行灯满意地扫视了一眼，举起手中的杯子缓缓道：
“千年前的事不好置评，身为妖怪原本就没有什么大爱，追求的更多是自由自在的自然天性，无法理解有人会为了人间世的和平而献祭平安京。但就算不懂不理解这种献祭精神，也无法不叹惋人间世并非真的那么腐烂，还是有人能超越时空让人感念的。”
目光凝结，灼灼然而感慨地瞧着晴明：
“晴明，感谢你的归来，否则我们会永远沉浸在自责中不可自拔，责备自己当年若多做一些事，你就不必付出那么大的牺牲。”
众目环绕着，晴明细细地蹙起眉头。
“抱歉，我没有前世的记忆，就算有所谓‘献祭’，那也只是另一个我做的，与现在的我无关。”
“晴明，现在的你真不可爱。”
贺茂保宪闻言，忍不住失笑，狠狠揉了揉晴明的脑袋。
“虽然你不在意，但我这个做师兄的可是在意愧疚的很。变成千年不死的老妖怪，就是为着今天能见到重生的你，由此心结也能放下一半了。” m.a
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似乎融进了万般感慨。晴明转头望向他，却只见贺茂保宪举起了自己的酒杯，恢复儒雅风流的模样。
“杯子都端起来，为晴明的归来而干杯！”
周围人都举起杯子等他，晴明也只好端起杯盏，和他们碰了下，细细抿了口，旋即转身剧烈地咳嗽起来，清澈的眸子泪水朦胧，杯盏一晃，酒水也多半淋在了衣服上。
“你还真给他倒了酒水？”
酒吞边责问青行灯，边忙不迭地拍着晴明的后背，为他顺气。
“啊啦，抱歉抱歉，我还以为晴明大人依旧喜欢喝酒呢。”
“他刚从医院出来。话说，冲着你不着调的模样，当年怎么当的监护人。”
青行灯面色无辜地摊手：
“我可是很尽责哦。每天临睡前，都为晴明讲故事。”
酒吞无语，青行灯的故事自然是鬼故事。晴明这边总算喘过气，起身插话道：
“失陪了，我先去换套衣服。”
青行灯忙安排人员跟着。离开那间茶室，晴明慢慢地在游廊里踱着步子，庭院里花木扶苏，飘着清淡的草香味，很是怡人心境，而少年却莫名产生出淡淡的哀愁。
不管昨日还是今日，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不断扰乱心扉。每个京都人士都向自己诉说着，晴明你和这里缘分很深呢。但没有记忆的缘分，算是多深的缘分呢？
“晴明大人，就是这里了。”
服务生领着他走进一间客房，晴明微微颔首表示谢意，等门扉合拢，漫不经心地脱掉湿衣服，正要换上新衣，忽然感受到背后有股灼热的视线，黏腻地舔舐着肌肤。
“你怎么还不走。”
晴明回眸望着还站在门边的服务生道，服务生诡异地笑了笑：
“我为你而来的，怎么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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