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周越甩门离开，姜唯虽气，过了一会也冷静下来了，拉下脸给他发了几条微信，然后等啊等啊，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到她把盘子和锅都刷完，等到她把澡都洗完，周越也没回。
姜唯躺在床上，对话框切入切出了好几回，直愣愣盯着手机屏幕，到最后也没得到一丁半点的回复。
火气“噌”的一下又上来了。
手机一关，眼睛一闭。
眼不见为净。
一觉睡到自然醒，庄言来家里叫自己起床，姜唯睡眼惺忪地就被带到了摄影棚。路上的时候车窗半开，风吹在脸上，她才慢慢清醒，脑子里又不可抑制地重演了昨晚的争吵。
庄言在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你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
窗外树影连成一片，飞速向车后退去，高悬的日光透过车窗落在姜唯脸上，她瘪了瘪嘴，正准备对周越进行一番吐槽，突然又想起周越昨晚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他回去就发澄清声明，吓得姜唯顿时睡意全无，忙不迭打开微博看了一圈，还好，无事发生。
周越当然没发，他压根就没打算发，那句话也不过是在赌气，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到了摄影棚，落座化妆。
“眼睛向下看。”
化妆师正要画眼线，姜唯配合地垂下视线，细软的笔头在自己睫毛根部慢慢划过，姜唯还记得自己刚刚开始学画眼妆的时候，泪流不止，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掀起眼皮化妆早已是家常便饭，她老练得甚至还能在画眼线时垂眸刷刷朋友圈。
就在这时，不知何时进来的化妆助理喊了一声：“周越走了吗？”
这名字，姜唯条件反射似的，眼睛猛一眨，化妆师也躲避不及，眼线笔直直地戳中了眼皮。姜唯吃痛闭上眼，又是泪流满面，比第一次化妆时还惨烈几分。
姜唯捂着眼睛，化妆师连连朝她道歉，她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是我自己眨眼了。”歇了好一会之后终于缓了过来，她睁开眼，扭头问那化妆师：“周越来过？”
“嗯，上午他也在这棚里拍，不过他的妆不是我画的，现在人应该已经走了。”
“噢……”姜唯慢半拍地点了点头，也说不清自己对这场擦肩而过是什么样的心情，于是调转了话头，说有点渴，想问工作人员要杯水喝。
化妆室里没有存水的习惯，助理找了一圈，最后是去外面拿了瓶矿泉水回来，原本的包装已经被撕掉，换上了粉丝自制的瓶套。
“姜唯姐，这是刚才周越粉丝送来的，没开封过，你不介意的话喝这个吧，不行的话我叫人去外面买。”
姜唯愣了愣，那瓶套上印着他刚出道时的照片，眉清目秀的，露着两排大白牙，正咧嘴朝自己笑着，姜唯当然也不能让人小姑娘真的大老远跑到摄影基地外面去买水，道了声谢谢，接过这瓶，不动声色拧开瓶盖喝了口。
什么是缘分，这大概就是。
一把刷子在脸上扫来扫去，化妆师往姜唯手里看了眼，道：“现在追星的小姑娘真的挺有创意，也很有心，我在这工作，托这些艺人的福，吃的喝的就没断过。”
姜唯又低头看了看，瓶套上的周越笑得人畜无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姜唯有些微的出神，瓶子捏在手里，突然带来些沉重的负担感。
那会还在容兴镇的时候，每天天蒙蒙亮就得起床化妆，她和周越几乎是在比赛早起，每每困得扛不住了，坐在镜子前就打起瞌睡来，脑袋灌了铅似的一点一点，妮卡也不叫醒他们，知道他们拍戏辛苦，任由他们睡着，能多睡一会是一会。
偶尔休息饱了，神清气爽的清晨，三三两两的人聚在化妆室里就跟开座谈会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好几次逗得妮卡眉毛都画歪。~
还有一次，周越在打盹，妮卡带着几个助理，在大萌指使下，往周越脸上打了红艳艳两团腮红，还在眉心用口红一点，把人整得像年画娃娃似的，熟睡中的周越对此一无所知。大家争先恐后给他拍照，姜唯憋着笑，坐在他旁边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结果就在这时周越醒了过来，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一屋子人都快笑疯了，周越一扭头，把离得最近的姜唯当成了罪魁祸首，说什么也要报复回来，姜唯下意识用手去挡，周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制得服服帖帖。
姜唯闭着眼睛，已经做好了被恶搞的准备，结果周越笑了笑，却把手里的刷子放下了，大萌带头起哄，说越哥你放水，周越笑笑，只说这样对美女不好。
这些事情姜唯现在想起来还依然鲜活无比，在剧组的时候，累和苦都是真的，欢笑和情谊也都是真的，人的记忆好像有一个自动筛选的机制，将这些疲惫的回忆都通通过滤，回想起来时只剩下好的那一部分。
姜唯想着想着，又不自觉转过视线，看着自己的手腕，当时周越抓住了自己的手，然后不由分说地往旁边一按，一双眼专心地盯着自己，化妆室里人来人往，他仿佛根本看不到旁人，姜唯在那个瞬间里疯狂地心跳，导致这一幕她记得无比深刻，连手腕上的触觉都还犹在，想起来时脸上甚至还会发烫。
就在走神的这段时间里，化妆师完成了妆容，带上门离开，姜唯一个人留在里面稍作等待。
手机屏幕亮了亮，许久未联系的沈茗发来了微信，对话框里一连跳出好几条。
姜唯给她的备注是“第一美女制片沈茗”——在她的胁迫之下改的。
第一美女制片沈茗：
大萌刚跟我说昨晚他在酒吧看见周越了
跟林泽城两个人
喝得挺大
我这才想起来，那时候他不是在追你吗
你俩现在怎么样了
你看我忙得，连八卦都没时间打听
沈茗不是外人，这些事情也没必要瞒着她，于是姜唯打了两个字发过去。
掰了。
那边似乎是愣了愣，很快一条语音发过来，姜唯点开，沈茗熟悉的声音噼里啪啦弹射出来，她语速快得很，说话抑扬顿挫特别带劲：不是，姜唯，这杀青才多久啊？
接着又是一条：不过也没事啊，咱们新时代女青年，来得快去得也快，谈就谈，掰就掰，好聚好散，下个更乖。
押了一连串的韵脚，跟唱rap似的。
沈茗开了话匣子就很难关上，语音还在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另一边工作人员探头进来叫姜唯去准备拍摄，姜唯应了声，跟沈茗打了个招呼，收拾收拾东西就准备去棚里。
那瓶水还孤零零在桌上立着，姜唯起身的时候顺手往垃圾桶里一扔，走出了两步，又突然止住，折返回来，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周越的笑脸在一堆废弃包装袋里格外显眼，姜唯叹了口气，捡起瓶子，把那个瓶套仔仔细细拆了下来。
气归气，吵架归吵架，瓶套是无辜的。
——
鼎盛期的艺人一天跑几个行程都不算多，周越刚刚下了活动，钻进车里，找出面小镜子照了照，下巴处红红的一颗痘，摸一摸还是疼的。
高宇从后视镜里看他：“长痘了？”
“嗯。有点大，不太盖得住。”
高宇笑话他：“谁让你大半夜的跑出去喝酒然后整宿不睡觉？”
周越把镜子放回原处，也不搭理他，垂着脑袋闭目养神。已是暮色四合的时分，路上亮起微浅的灯火，掩映在黄昏景色下，并不明显。w~
高宇开着车，又一边搭话：“潘怡姐让我问你，今天和姜唯有联系吗？”
周越闻言，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
前排驾驶座的人还在补充说明：“是她让我问的，不是我要问的哦，她还让我不要跟你说是她问的。”
周越抬头，透过后视镜冷冷扫了一眼，没说话。高宇识趣地自动噤了声。
昨晚从姜唯家里出来之后，周越又去找了潘怡，他当时正在气头上，推门进去二话不说就是一番质问，质问她为什么要去找姜唯，质问她为什么要让姜唯难堪。
潘怡见他来势汹汹，一口认定是姜唯在背后告状了，说这姜唯还挺厉害的，一个闻慧一个你，都这么护着她。
周越气得不行，胸口一起一伏，要不是高宇拉着，差点就要吵起来。周越碍着面子，没说重话，只说：“你有事就冲我来，别去找她。”
说这话的时候他放慢了语气，也放低了姿态，眼里甚至都红红的，透着湿意，像揉碎了的玻璃纸，灯下一晃一晃的，看得潘怡也心软下来。
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就算打骂都是为了他好，哪会真的置气。
但她嘴上又不肯让步：“就这么喜欢她？发个公告又不是要你的命，也不逼你们分手，这都不行吗？”
高宇在旁边听得两眼一黑。
果不其然周越脸色又变了，留下一句“不行”，又走了。
高宇连忙追出去，心里气得骂爹又骂娘。
车里，周越也注意不到前排高宇那些内心小九九，他昨晚喝了一夜酒，快到凌晨时才堪堪睡下，睡了两三个小时又起床工作，宿醉醒来之后难免头疼，阖着眼，抬手揉了揉山根，神色疲惫，慢慢往后靠倒在椅背上。
这时林泽城又发微信过来。
“今晚老地方，去不去？”
周越半睁开眼睛瞧了一眼，兴致不高的样子，回了他两个字：不去。
“别啊，哥今晚再陪你一醉方休。”
“没兴趣。”
“失恋了就得喝酒，你听我的，喝醉了一觉睡到天亮，啥事都不记得了。”
车子正好开进一个隧道，一盏盏的灯错落有序，依次排列，车里也随之一明一暗，周越斜斜倚着，左手臂抬起搭在额头上，挡着窗外时不时投射进来的亮光，看了眼屏幕，眯了眯眼，放下手，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谁跟你说我失恋了？”
“就你昨天那鬼样子，不是失恋的话我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不过啊，难得见你这么颓，你以前清心寡欲的跟个和尚似的，想不到你也会为情所困，哈哈哈哈哈。”
林泽城越说越离谱，隔着屏幕周越都能想象到他幸灾乐祸的样子，周越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不想再理他。
车子还在黑暗与光明的间隙里穿行，这隧道长得像没有尽头似的，周越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涌，宿醉的后遗症一个接一个，他轻轻嘶了一声，伸手按了按不舒服的地方。
高宇及时捕捉到了他的异常，问他要不要去医院。周越轻轻摇头，毕竟等会还有个活动。
“这个活动不去也没关系的，你本来就是友情参与，去帮忙的，身体真不舒服的话就别去了，我让潘怡姐打个招呼？”
周越仍是摇头，说粉丝们等着呢。
“等会散了活动再去吧。要我叫下姜唯姐吗？你跟她道个歉，这事也就过去了。”
高宇想当老娘舅，一句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周越的眼神堵了回去，犟不过他，就只能讪讪闭上嘴，多说多错，不说不错，要想活，就沉默。
车子驶出隧道，一大片绯红的晚霞在眼前铺展开来，一层一层的云，沾染着各不相同的色彩，在风里摇摆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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