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从姜唯情窦初开时，就不停地有人问她，她的答案也年年在变，十几岁的时候喜欢成熟稳重的，再大一点喜欢温柔体贴的，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想过干脆找个有钱的暴发户算了，后来被爱情冲昏头脑那几年又觉得，还是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然后姜唯用了几年的时间来明白，单方面的喜欢根本就是白搭。
后来她说：“我想明白了，既然爱情都会变，不如找个帅弟弟，钱，我有，契合的灵魂不太好找，只有帅气逼人的脸蛋和年轻美好的□□，一目了然，不会骗人。”
每次说完这类种话，身边人总是翻个白眼给她：“你找啊，你去找啊。”
然后姜唯就默不作声了，她也就打打嘴炮，她怂。
姜唯不是那种主动外向的性子，工作以外的时间也不怎么社交，虽说做这行的身边男性来来往往不少，长得都还挺帅，但真正有所发展的异性，其实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闻慧不止一次说：“姜唯，可惜啊，做富婆的乐趣你不懂。”
她平日里不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但唯独对于感情太过谨慎，如果遇不到真正喜欢的人，一辈子怕是都主动不了一次，除非缘分真的自己找上门。
比如周越。
周越回东城这天，上飞机前发了微信给姜唯，说我要回去了，今天晚上可以约你吃饭吗？
彼时姜唯正在家里收拾房间，收到这条信息之后，手指停在输入框上，半晌也打不出一个字。过了一会看见周越又发来一条：要起飞了，给我微信留言吧。
姜唯叹息一口，在床边缓缓坐下。窗外霭霭暮云，压了枯枝低，偶有阳光落进来，在窗口印出方方正正的亮块。
长这么大也不是第一次被表白了，但这次却令人格外在意。
那天晚上在酒店房间门口，周越留下一句“如果你想谈恋爱的话，考虑下我吧”。
这一句话足足困扰了姜唯两天两夜。
庄言几次察觉到姜唯心不在焉，有一次在他盯着手机出身的时候凑上来，神经兮兮地：“我看你最近气色红润面若桃花。“”
姜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被人表白了。”
庄言：？？？
然后眨巴着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看着她。
此时此刻看着周越这条信息，仿佛都能想象出屏幕背后那张脸，姜唯心里一阵空落落的怅惘，半晌之后在输入框写下：今天不太方便，以后再说吧。
周越下了飞机，一打开手机就看到这条信息，司机正问自己去哪呢，周越回过神来说先去趟公司吧，又随即给姜唯回了信息。
明天呢？
很快姜唯回复。
明天我也有安排了。
周越咬了咬下唇，琢磨了一会姜唯这话里的含义，过了一会直接拨通了姜唯的电话。
姜唯正在收拾自己的床头柜，那日被闻慧翻乱了之后就一直没有理过，七七八八的杂物堆作一团。
她抽手接了电话，开了免提放在一边。
“姜唯。”他叫她，声音清澈，“这几天在忙吗？”
姜唯低低应了一声。
“那过两天呢？”
姜唯把东西都拿了出来，正准备一样一样有条不紊放回去，听到周越问的话，手里动作停了一下：“过两天……”
听到了她的迟疑，周越语气变得小心起来：“也有约了吗？”
姜唯扭头，视线正落在那本离婚证上，她拿起来，当时场景还近在眼前，钢印似乎都还热着。
姜唯默不作声把证放进一个小盒子里，才缓缓叫了他一声名字。
“周越。”
然后那边轻轻应答一声。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姜唯胸口像有团棉花似的，情绪上不去又下不来，就在那堵着。
“我们两个单独见面，不太好吧？”
那边沉默。
“我的意思是……工作之外的场合，我们还是不要单独见面了。万一被拍到什么的，确实也挺难办的……”
姜唯说着心虚，声音慢慢微弱下去，最后噤声。
一室无言，静得似乎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
窗外不知何时刮过一阵风，光秃的枝干在风里呜呜叫着，隔着墙壁传来属于冬日的厚重感。
良久沉默之后，周越轻轻说：“好，我明白。”
语气极淡，听不出他的情绪。
然后就挂了电话。
姜唯又蹲在地上兀自出了会神，才慢慢站起身来。
车子慢慢刹车，前头司机提醒周越到公司了，周越开门下车，上楼之后径直去了潘怡的办公室。
潘怡看出来了周越情绪不佳，问他缘由周越又不愿意说。面前摆着几张需要他本人签字的合同，一一签完之后周越起身就准备回家。
潘怡暗中给高宇递了个眼色，让他盯着点周越。
从潘怡办公室出来，迎面碰上了夏乔，夏乔见着周越眼前一喜，踩着高跟小靴子咯噔咯噔就跑过来：“周越你回来啦？要跟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吗？”
周越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眼睛闪闪瞧着自己，满心的期盼。
周越面露疲惫，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绕过她就继续往前走。
夏乔被甩在身后，愣愣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回程路上，周越一言不发，一个姿势看着窗外，高宇时不时扭头看他一眼，车里静得可怕。
突然高宇肚子“咕噜”一声，周越终于回过神来看他：“饿了？”
高宇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旋即又问：“哥，咱们晚饭去哪吃？”
周越不动声色撇开了视线：“外卖。”
半小时之后到了周越家里，外卖也刚好送上门，高宇在餐桌上摊开，拿了碗筷，又拉开两边椅子，周越才珊珊入座。
高宇扒一口饭看他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哥，你今天怎么了？”
周越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看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说：“表白被拒了。”语气倒是云淡风轻。
高宇一口噎住。
“姜唯姐吗？”高宇小心翼翼试探，见周越没反应，又继续自顾自说，“她刚离婚，可能还忘不了前夫对吧，可能还没走出来对吧，可能还没谈恋爱的打算对吧，你要给她多一点时间，当然了，我个人呢，是建议你换一个对象……”
周越夹了块肉堵住高宇的嘴。
吃完，周越把筷子一放，问高宇：“明天工作呢？”
高宇翻出备忘录边看边答：“明天上午9点之前要到摄影棚。”
“妆发呢？”
“要在那之前弄好。”
这就意味着明天又要起大早，从清晨一直工作到天黑。
周越“嗯”了一声，站起来和高宇两个人随意收拾了桌面，高宇叮嘱他一句“明天别迟到”之后就带上门走了。
周越走进浴室，打开热水器，两手抓住衣角往上一拽，脱了衣服，开了花洒，水流喷洒，沿着匀称的身体线条倾斜下来，浴室里很快蒙上薄薄雾气，结实的身子半个笼在腾腾热气中，他神色朦胧。
水声潺潺。
是外面下雨了。
姜唯躺在床上，听着雨声辗转反侧。
睡不着，又打开手机，黑压压房间里漏出一缕，照在她脸上泛着青光。
她停留在自己和周越的聊天页面，最后一句话是自己发过去的。
“明天我也有安排了。”
姜唯无语望天。
人们总说要做好随时离别的准备，因为每一次见面都可能变成最后一面，每一句话都可能变成最后一句。
姜唯对这则人生道理大彻大悟。
没想到自己和周越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这样。
这时突然看见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姜唯下意识屏住呼吸，盯紧了屏幕。
半晌之后无事发生，姜唯半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收到。
她叹了口气，声音在夜里被无限放大，姜唯关了手机放在枕头边，翻了半个身平躺在床上，黑漆漆的房间里她瞪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无声沉默。
思绪在夜里潮起潮落。
之前她告诉庄言自己被表白，庄言很快猜出来对方是周越。
当庄言问她打不打算接受他的时候，姜唯想都没有想就摇了摇头。
她说：“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再说了，刚离婚，没公开，现在谈恋爱的话，对对方来说太不负责了。”
庄言一声叹息，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窗外雨细密，沙沙作响，姜唯翻了个身，满室寂静，她支枕听雨。
和周越认识以来每个片段的记忆又像电影一样在脑内播了一遍，当放到周越说出那句话时，姜唯胸口某个地方倏忽一痒。
一种没有预料到的奇异感觉。
他们都不是什么热烈的性子，所以一直以来两个人的相处也极为平淡。姜唯本来把他当后辈、当弟弟、当同事，以为对方也把自己当成“普通欣赏的女演员”罢了，那时候谁会想到周越后来跟自己表白了呢？w~
姜唯当即的反应是慌乱，后来回东城之后那几天里沉下心来仔细想了想，自己对他果然只有前后辈之间的那种感情吗？
周越帮过自己不少，甚至在9年前自己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也得到过他毫无理由的偏袒和维护。
这个冬日的雨夜里，暖气轻轻围绕的房间里，姜唯垂眸，掩映思绪万千，此时此刻她终于承认。
她心动了。
窗外雾雨蒙蒙，玻璃和钢筋组成的这座城市，像被轻纱笼罩，本就是冬日凛冽，这天气又寒了几分。
周越也睡不着，他不久前打开了姜唯的微信对话框，踌躇许久，一句话都打到一半了又一字一字地删除。
周越走过去开了窗，冷风夹杂着雨丝扫进来，穿过周越十指间，又将一室暖气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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