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让姜唯有些意外，下午在公司，赵允珂签完合同之后，几个人出于礼貌互留了联系方式，那时候也不会想到，她这么快就会来联系自己。
姜唯接起电话，一瞬间嘈杂音乐声灌入耳朵，条件反射似的把手机拿开，拉出一段距离之后，还能听见那边咚咚锵锵的声音，震耳欲聋。
这赵允珂在做什么啊？姜唯不解，又凑近听筒听了听。
手机里有一个小猫一样呜咽的声音。
周越也好奇打量了一眼，然后他听见一个女孩泣不成声：“姜唯姐……我们分手了……”
姜唯有时候觉得自己真像个老妈子，管东管西，还得负责去酒吧捞人。
周越载着姜唯到了酒吧，两个人一进去，迎面看到吧台边上那个流着泪的漂亮姑娘，她看见姜唯朝自己走过来，本来已经快收整好的情绪，突然又一点一点涌了上来。
鼻子一酸，嘴巴一瘪，眼睛里雾蒙蒙的水汽又聚了起来。
姜唯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后背，赵允珂一阵委屈，从心头通遍四肢百骸，哭着就倒进了姜唯怀里。
姜唯懵了那么两秒钟，慢半拍地揽住女孩的身子，扶着她慢慢站起来。
赵允珂哭得涕泗横流，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着一个男人的名字。
然后又抬头委屈巴巴看着姜唯，说我们分手了。
姜唯善意地玩笑一句：“今天下午不是还难舍难分的吗？”
一句话刺到赵允珂痛处，眼眶又是一热，低下头去不再看她，过了一会一颗泪珠啪一下掉下来。
赵允珂梨花带雨，两只手摁在自己脸上怎么也不肯松开，说话间带着呜呜的腔调：“是他提的分手……”
姜唯傻眼了。
赵允珂又哭哭啼啼：“他说……我要出道了……就不跟我继续好了……怕影响我前途……”
姜唯脱口而出：“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赵允珂继续哭诉：“我本来今天在厕所里的时候都想好了，要是公司非得逼我分手，那这合约我说什么也不签了，我马上就走人，可是……可是……谁能想到啊……为什么啊……”说着说着差点又哇一身要哭出来。
姜唯伸手揽住赵允珂的肩膀：“没事啊，长这么大嘛，总要分几次手的。他眼瞎是他的损失。”
说着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赵允珂接过，两张纸巾直接就往脸上摁，慢慢被眼泪洇湿。赵允珂半低着头深吸了口气，静默片刻，又忿忿吐出一句：“男人都是瞎子。”
话音刚落，姜唯僵住，余光好像瞥见周越嘴角一勾，轻轻笑了一声。
——
后来姜唯帮赵允珂结了账，和周越一左一右架着她到车上，赵允珂睡意涌了上来，一个脑袋有十斤重，在周越的车后座东倒西歪，过了一会干脆往旁边一倒，一瘫，睡着了，姜唯问了半天没问出来她家住哪，只好把这醉汉往自己家里搬。
周越姜唯两个人在前排坐着，后排酒鬼安安静静睡着，呼吸匀长，一收一放，裹挟着一股酒意慢慢释放出来。
姜唯开了车窗，凉风迎面卷上来，吹得头发四处飞舞，一阵冷意倒是激得人一瞬间清醒。姜唯回过神来，终于想起来要给旁边的周越介绍一下。
“她叫赵允珂，我们公司刚签的新人。”
一字一顿的，说来也怪，明明这回闹事的不是自己，为什么感觉更丢人了呢？
周越抬手摸了摸下巴，止住自己忍不住的笑意。
“闻慧姐选人眼光挺好的。”周越语毕还特意转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看了姜唯一眼，眼神亮亮的，也不知哪儿的星光折射到了车里，刚好被他视线捕捉到这一缕光。
姜唯被这一眼看得浑身不舒服起来，索性就转身看向窗外了，心里倒还琢磨着，他这话什么意思？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你们俩也挺像的。”
行，这回不用自己揣摩了，这明摆着就是在笑话自己呢。
姜唯嗔怒转头，周越眼里笑意更浓。
后来又不知怎么的提起了恋爱禁令。周越说他们公司好几个和他同辈的演员为了出道都和对象分手了。
姜唯听了若有所思，突然又好奇起来，半侧着身子去问周越：“你呢？”
周越笑笑：“我一直都是单身。”
姜唯赞同地点点头：“挺好的，不谈恋爱啥事没有，趁现在再努努力，能多赚点就多赚点。”
入夜之后空气都宁静下来，霓虹灯光淌过半开的车窗，这样的城市这样的夜里，有多少心事在风中翻飞。
到了姜唯家楼下，周越和姜唯一人一边搀着赵允珂上了楼，开了门之后朱吟秋一边数落着“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一边出来迎接，看到门口站着三个人，朱吟秋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姑娘，还有一个陌生男人，朱吟秋招呼着，叫周越进去坐会。
周越推辞了几句，客客气气和姜唯母女俩打了招呼之后就走了。确实时间也不早了，姜唯和朱吟秋也都没有再挽留。
姜唯扶着赵允珂在自己床上睡下，朱吟秋拿了杯水进来：“那男的谁啊？”
“周越，一朋友。”
朱吟秋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看了床上小赵一眼：“这不是那天逛街时候碰到的姑娘吗？”
姜唯嗯了一声：“现在是师妹了。”
朱吟秋：“怎么喝成这样？”
姜唯看着这姑娘安静的睡颜：“被甩了。”
朱吟秋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姑娘喝醉的样子跟你一模一样。”
姜唯料到朱女士要调侃自己，解嘲地笑了笑。
朱吟秋还有后半句话藏着呢：“感情不顺，这也像你。”
“妈……”姜唯无语。
朱吟秋：“你们公司那位置风水不行，太煞桃花了，你赶紧跟闻慧说一下换地方吧。”倒是理不直气也壮。
第二天早上赵允珂在姜唯床上醒来，一睁眼就看到陌生的吊灯，陌生的墙纸，陌生的窗帘。
赵允珂宿醉梦中惊坐起，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个遍，没被劫财，也没被劫色，正纳闷着呢，姜唯洗漱完从外面走进来，赵允珂这才想起一些昨晚支离破碎的片段。
然后羞得恨不得躲床底下去。
签约第一天就喝成醉鬼被带到师姐家里来，还霸占了她的床，哪有这种道理啊。赵允珂自知自己这事做得不对，吃早饭的时候分别对姜唯和朱吟秋道歉了大概有八百遍，恨不得能磕头谢罪。
姜唯自己也是个酒后误事的主，又向来疼爱公司的师弟师妹们，当然也不会真的把这事放心上，左右都是一笑置之罢了。
早饭吃到一半，姜唯忍不住又问她：“真分了？”
赵允珂点点头，姜唯又说：“那干脆就趁这个机会，收收心，好好搞事业。”
朱吟秋又端着一碟小菜出来，往桌上一放，自己也在旁边坐下开始吃：“小赵啊，没事的啊，年轻人就是要多谈恋爱，分分合合很正常，你看你姜唯姐。”
“妈！”
朱吟秋没察觉到任何危机，还在继续叨着：“诶对了姜唯，昨天晚上你王阿姨给我发微信，说她儿子从国外回来了，搞金融的，长得挺帅工资也不低，听说还是你粉丝，你要不要见一下？”
“妈！”
根本没能合上朱女士的话匣子。
“你叫我干嘛？你看看你自己，都快30了，一个离异妇女……”
“妈！！！”
朱吟秋终于被吼住了。
小赵在旁边一脸懵逼。
朱吟秋看看姜唯，又看看小赵，就算再迟钝也该从表情里看出点什么来了，朱吟秋反应过来，眉头一皱：“小赵还不知道啊？”
突然两双目光刀似的齐齐射到赵允珂身上，她托着碗的手不自主一紧，弱弱地发言：“现在知道了……”
语毕赵允珂赶紧把碗筷都放下，看着桌子上另外两个人，宣誓一般：“阿姨，姜唯姐，你们放心，我嘴很严的，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
吃过早饭姜唯准备去一趟公司，就顺路把赵允珂带去了。公司平时每天都有针对新人们的课程，像赵允珂这样刚刚签约还没正式排课的，如果要临时插进去上课，上课前跟老师说一声就行。
姜唯开着车，赵允珂乖乖巧巧在副驾坐着。姜唯今天穿的很简单，一件黑色袄子，一条浅蓝牛仔裤，脸上素素打了个底，头发随意一把扎在脑后，但还是挡不住的气质又好看。
赵允珂没忍住一直偷偷打量着姜唯，又怕自己视线干扰到她，于是又坐正了身子，直直看着前面，眼珠子都不敢乱转一下。
过了一会赵允珂又扭头看了看她，一句话哽在喉咙口。
姜唯早就察觉到了，便说：“你不用怕我，我不会吃人。”
赵允珂抓着这台阶赶紧就把话问出口了：“姜唯姐，你真的……离婚了啊？”
“是啊。”右脚踩在刹车上稍稍用了用力，细长的手指握在方向盘上，转过一圈，车子转了个弯，姜唯开起车来速度不快，但稳，就跟她的外表一样，温温柔柔，不野，不浪，宁静又周正。
赵允珂到底还是少女心思，心里盘算了遍怎么也不敢相信，说：“当时王成烨跟你求婚的时候，我在电视前面刚好看了直播，感动得要死，我记得我还特意在微博上发了祝福来着……”
姜唯目光极淡，笑了笑：“这就是婚姻。”
车子快开到公司楼下，本来低头玩着手机的赵允珂突然直起身子来，姜唯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她一眼。
赵允珂黑着脸，表情很是难看，姜唯问她怎么了，赵允珂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哭，最终还是把缘由跟姜唯说了：“他交新的女朋友了。”说着翻出一张照片给姜唯看。
照片里一男一女脸靠在一起，甜甜笑着，任谁看都是亲密的情侣关系。
赵允珂：“他昨天提完分手就把我屏蔽了，然后今天就在朋友圈发了新女友的照片，要不是我们有一个共同好友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他换人了……昨天冠冕堂皇跟我说了一大堆的理由，说什么怕耽误我前途，其实就是自己有新欢了呗。”
赵允珂出乎意料的平静，她直勾勾盯着手机屏幕，也看不透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姜唯又是笑笑：“这就是爱情。”
一句话倒是把赵允珂逗乐了一会，她和姜唯对视一眼，把姜唯接下去想说的话提前说了出来。
“这就是男人。”
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互相看着笑了出来，赵允珂还不解恨，又补骂了几句：“骗子！大骗子！”
姜唯一愣神，反应过来之后更乐了，最开始见赵允珂的时候以为她怯懦话少，是个文静的乖乖女，几次接触下来反而觉得她不像初印象里那么无趣，而且身上竟然和自己有不少相似之处，连骂人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要真说缘分啊命运啊之类的话，姜唯是不太相信的，但有些瞬间，有些微妙共鸣，确实会让人不自觉地就开始接纳另一个人。
这些放之整个生命尺度上来看可以被看做是某种起始点的事件，就在这样许许多多个清风吹过的普通时刻里，一一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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