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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结一段尘缘 > 第49章 换命
    终于打赢了,赶走了南滇人,百姓欢欣鼓舞,可是军营中却是乌云一片。搜罗了所有富商和官吏,终于找到几根,据说是千年的老参,战战兢兢的吊了聂宸雪三天命,中间几次差点就去见了阎王,付翔龙和章柱子轮流门神一样的立在床边,估计牛头马面都怕了他们了。

    终于等到了从?K江,偷偷的跑了千山万水而来的金灿阳。

    金灿阳一进入蜀中就知道南滇军被赶回了老家,西南的战事结束了,看到百姓激动欢心的面孔,他一路莫名的不安和焦躁不减反增,终于赶到了玄鹰军的驻地。可刚一到辕门外,他就知道一定出事了。打了胜仗,最兴奋一定是军人,可是整个营地都笼罩着一层愁云惨淡的沉寂。

    金灿阳强自镇定自己的心绪,今日岗哨处当值的队长是玄鹰军的老人,一看来人竟然是金灿阳,二话没说,拉着金灿阳就朝营地中央的大帐中冲。

    帐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夹杂着丝丝的血腥气,章柱子布满血丝的双眼圆瞪着冲进来的人,看清楚来人,‘噗通’一声,他就跪在了金灿阳脚下,两只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的大腿,沙哑如破锣一样的声音,压抑着痛苦,低低嘶吼着:“灿阳哥,对不起!对不起!快,快救将军!将军他……”

    金灿阳一脸面无表情的走到床前,只看到聂宸雪毫无血色的脸泛着灰白的死气,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间,有人扶住了他。

    “灿阳哥,灿阳哥……”章柱子紧张的喊。

    右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命的掐着自己的左手,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疼痛可以让他保持清醒。

    盯着金灿阳紧闭的双眼,惨白的脸,干裂的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紧紧皱起的眉头,章柱子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不知道怎样的话才能安慰他,这个嘴笨的前锋只能扶着他的手臂,不停的喊“灿阳哥”。

    那双总是会笑得月牙弯弯的杏眼,再睁开的时候,平静的没有一丝慌张。

    “柱子,我没事。让我先看一下。不会有事的。”淡淡的声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轻轻的拉起聂宸雪的胳膊,不若昔日的强健有力,苍白绵软的没有一丝力气,金灿阳坐在床边,将拉起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腿上,左手握住聂宸雪冰凉的手,右手修长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脉门上,闭上眼睛,凝神诊脉。

    章柱子屏住自己的呼吸,一动不动的盯着金灿阳,他是这几日请来的所有名医中,唯一一个没有唉声叹气的。

    付翔龙,金逸阳和郑毓敏急急的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个脊背笔挺的年轻医生,正在凝神闭目地诊脉,他诊了一只手之后,就轻柔的换了另外一只手,动作小心的好像聂宸雪是一片错落人间,晶莹脆弱的雪花,一碰就会破碎。

    付翔龙自然马上就知道这人是金灿阳,他激动的眼含泪光,喃喃的低语:“太好了,太好了,金公子来了,将军有救了!真是太好了!”

    金逸阳跟郑毓敏这几日已经将能找到的名医都请了个遍,可没有一个有用的,气的郑毓敏直接拍桌子怒骂:“废物,饭桶!”金逸阳虽然没有骂人,但同样心急如焚,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的时候,就听人来报,有人进了聂将军的帐中。

    突然听到付翔龙喊这人‘金公子’,还十分熟稔,信任,金逸阳的脑中闪过一个人,“付将军,这位是?”他拉了拉有些失神的付翔龙,轻声问。

    “哦,哦,金大人”付翔龙转头看着金逸阳,笑着解释:“这位是金灿阳,金公子。”说完突然意识到,金逸阳,金灿阳,都是京城金家的公子,难道是?

    一听真的是金灿阳,儒雅的金大人也露出了淡淡的笑,说:“嗯,你想的没错,我们是亲兄弟。”

    金灿阳终于放下聂宸雪的手,起身站直,露出温和的笑容,拱手弯腰给自己的大哥和嫂嫂见礼,道:“灿阳见过哥哥,嫂嫂。”

    “灿阳,何须如此多礼。”金逸阳上前一步,扶着金灿阳的手臂,紧张的问:“灿阳,聂将军怎么样?”虽然他从不知道金灿阳还懂医术,但从付翔龙和章柱子无比信任的目光中判断,他的医术应该不差。

    郑毓敏和其他两个人也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金灿阳,等着他的宣判。

    “这次确实伤的很重,若不是哥哥和嫂子不遗余力的各种名贵药材吊着,肯定是等不到我这位神医了。”金灿阳恢复了本色,贼兮兮的说:“现在我来了,怎么可能会有事。”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郑毓敏甚至有些踉跄,金逸阳扶住她,拍着她的手,无声的安慰着。付翔龙和章柱子激动的恨不得能抱头痛哭。所有人都太激动,没有人发现金灿阳狡黠的眼神中的决绝。

    聂宸雪现在最严重的伤是被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震伤了内脏,雪上加霜的是,被同时震断的肋骨又扎伤了内脏,形成了二次伤害。

    事不宜迟,分分秒秒都是在跟阎王抢人。金灿阳请军医分成两组,准备轮流帮忙,在开始之前他让人给自己煎了一碗药,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汤,他看了一眼生命正在迅速流逝的聂宸雪,他突然开始犹豫,宸雪醒来以后,若是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

    未来无人知晓,但现在他不能眼看着聂宸雪去死,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勾起嘴角,金灿阳将药一饮而尽。

    一碗一碗的药汁,流水一样的送入帐中,一盆一盆的血水,同样流水一样的端出帐外。金逸阳和郑毓敏守在帐外,看的心惊胆战,偶然有军医从帐中走出,都是神情紧张,没人敢上前询问。付翔龙和章柱子安排一批又一批的人在排队按交代的办法滴血。过关的人,就登记姓名,等着进入帐中给聂宸雪换血。

    如此不眠不休的忙了一天一夜,在东方的天际冒出鱼肚白的时候,金灿阳终于走出了大帐,天色黯淡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是金逸阳就是觉得他马上就要站不住了,毫不犹豫的伸手扶住他。隔着薄薄的夏衣,金逸阳能感觉到衣服下的皮肤凉的异常,完全不像正常人的温度。

    皱着眉头,金逸阳看着这个不算熟悉的弟弟,“灿阳,你怎么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金灿阳浑身无力,靠着金逸阳扶着自己的那只手,勉强站住,“大哥,这个给你,麻烦你一定要帮我。让我先睡一下。这几天让军医多注意。”金灿阳费力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放到金逸阳的手里,声音低的几不可闻的说:“大哥,等我睡醒了,再跟你解释。”话音刚落人就开始向地上滑去。

    金逸阳一把捞住他,把人向上拉,让金灿阳靠在自己身上。郑毓敏被金逸阳劝回去休息,心中实在难以放心,天还没亮就过来了,一看到金灿阳倒在了金逸阳的怀里,紧张的问:“怎么了?”

    “别急,困的。”金逸阳笑着安抚自己的妻子,“灿阳说已经结束了。”

    “太好了。实在辛苦他了。交给我吧,我来安排。”郑毓敏让身边的人背起金灿阳,然后就亲自去安排了。

    打开金灿阳交给自己的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需要注意的事项和对应的药方,看来他是不信任军医,才事无巨细的都交代给了自己。在纸的最下面,金灿阳特别请求他帮忙,让所有人都不要告诉聂宸雪是自己救了他。这么大的恩情,他肯定要亲口跟聂宸雪讨的。还说,若是有突发状况,又叫不醒自己,就直接让军医拿针扎他。

    金逸阳觉得这个弟弟,还真是与人不同,哪里有人会起床难得需要用针扎,明明对朋友是肝脑涂地,硬要说成是施恩图报。帮忙的军医是两组替换的,所以他们并没有金灿阳那么狼狈,收了尾之后,确认聂宸雪安稳,才陆续的从帐中走出。

    “几位辛苦!代聂将军感谢大家!”金灿阳有礼的向几人道谢,虽然忙碌了半夜,但是军医的眼中更多的是激动和兴奋。

    “金大人,不敢当。我等医术不精,实在惭愧,今日才知世间真的有华佗在世。真的会有:开腹接骨,清内脏淤血,修补内脏破损,然后再缝合,甚至还能给病人换血,而不危机他人性命的医术!能见到这些,作为一名医者,可谓死而无憾了。”

    听到这些,金逸阳震惊的说不出话,知道金灿阳医术高明,但能高到这样的程度,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又互相客气了几句,金逸阳就让大家回去休息了。

    金灿阳这一睡,就不吃不喝的昏死了三天。郑毓敏中间担心的请人来看过,没看出究竟,最后只说是太过劳累,需要休息。三天里,聂宸雪虽然状况不断,但是都没有跳出金灿阳的五指山,按照他的交代,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活了过来,脉搏和心跳越来越有力,呼吸也越来越平稳。

    聂宸雪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正好是中午,虽未睁眼,但是仍然能感觉到明亮的光。比意识先清醒的是,感觉剧烈的疼痛,那种从骨头里透出来,一直爬满五脏六腑,再到皮肤的剧痛。

    会痛就是没死,那现在是在哪里?上官澜呢?他记得那个疯子是跟自己一起被炸飞的。

    迷糊和疼痛中,聂宸雪试图挣动一下,可是他刚一动,有人就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没事了……,南滇人败了,你赢了……,已经结束了。”一个声音贴着他的耳朵,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的说。~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清苦的味道,聂宸雪只清醒了片刻,就重新陷入了昏迷中。

    金灿阳已经不再昏睡,但是他明显是精力不济,常常守着守着,就趴在聂宸雪身边睡着了。金逸阳劝他要多休息,他则玩笑的说,这可是他成为当世名医的最好证明,一定要亲力亲为。

    这样昏昏醒醒的过了好几天,聂宸雪才终于清醒了,他费力的睁开双眼,在光影中,他努力的想看清坐在床边的人。

    视线慢慢的聚拢,加上那股无比熟悉的清苦药味,他知道这个人是金灿阳,怕是自己太疼,出了幻觉,聂宸雪又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那张脸就挨到了他的眼前,近得鼻尖贴着鼻尖,他只能看清楚眯成了月牙的眼睛。

    金灿阳在他的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子,“如假包换”,边说边拿起旁边的水,用勺子沾了一点,小心翼翼的喂给他。聂宸雪本能的想伸手去握他的手,结果一动就疼得眼前一黑,不知道扯动了哪一出伤口。

    “别动,先喝点水。”金灿阳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握住他试图伸出的手,安抚道:“上官澜没你命大,听说已经死了。南滇人已经全部退出了西南。现在没你什么事儿了,只剩下好好养病。”

    定定的看着金灿阳,他的嘴唇动了一下,没发出声音,被金灿阳握着的手指,慢慢的在他的手心处动了几下。

    “我怎么到这里了?”金灿阳放下了勺子,一脸严肃的说:“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直接撂挑子,找牛头马面聊天去了?”拿出手帕给聂宸雪擦了擦嘴角,语气不觉的缓和,“想你就来了,这个也不用为什么。”

    聂宸雪:“……”

    他慢慢的平静下来,轻轻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感觉铺天盖地的疼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聂家世代为将,最不缺少的就是英年早逝的大好儿郎,祠堂中的数百个英灵,至少有一半是没活过而立之年的。聂宸雪虽不曾与人说过,但是在内心里,从不觉得自己会是个长命的。所以当上官澜那个疯子,拉响了成片的炸药的时候,他就想自己这样死了,最对不起的就是金灿阳了,这样算不算始乱终弃。

    聂宸雪又动了动嘴巴,想喊“灿阳”,可是重伤后,一直昏迷,太久没有说话,这次还是没发出声音。

    忽然,金灿阳笑眯眯的托起了他的下巴,干净带着微凉温度的指腹轻轻的擦过他的嘴唇,难以描述的暧昧缱绻。

    聂宸雪觉得自己的心底流淌着涓涓暖流,他觉得自己真的对不住金灿阳,千山万水的赶来,就只看到自己不死不活的躺尸。

    金灿阳背着光坐着,光晕让聂宸雪只能模糊的看到他正在笑,若是此时他能凑近了看,会发现金灿阳的脸色苍白的近乎通明,好似他才是刚刚去了一趟阎王殿的那一个。金灿阳虚虚的靠在聂宸雪的身旁,把脸藏在他的肩窝处,用聂宸雪能够听到的声音,低低的说:“宸雪,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嗯,不然,我会疯的。”

    聂宸雪:“……”

    在没经历这场从阴曹地府溜达一圈又命硬的回来了的意外之前,聂宸雪虽然有不会长命的觉悟,但并没有多少真实的感觉。直到真的体验过跟死亡擦肩而过,这种感觉真切得让他开始不舍得,不舍得离开金灿阳,不想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看到金灿阳以后,更舍不得留下金灿阳为了自己伤心难过。

    以前,他只会担心,金灿阳跟着自己四处征战,会受苦,会有危险,总想让他待在安全的地方,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若是自己受伤,若是自己死了,金灿阳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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