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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抚宋 > 第十二章:天香阁
    一盏长明灯,赠与已故人。

    七娘记起当初孤身漂泊,到月港城停下,恰逢月港城的中元节,临海的小码头上处处都有人在放河灯,她初来乍到,不小心捞起其中一盏,看到上面写着愿望,颇为新奇。

    于是就这样认识了一生都以做河灯为业的二婶。

    “我做了半辈子的河灯,看到一个小姑娘来请教我,还以为后继有人,”二婶接过孟霞舟写好的名字,点灯挂上,对孟霞舟道,“想不到她后来,竟然是去开了一家酒馆,可把我老婆子气的,三天都没吃好饭。”

    孟霞舟赔笑道,“七娘粗手粗脚笨惯了,怕砸了您老的招牌,您老就别再气她了,身体要紧身体要紧。”

    二婶是少数喜欢孟霞舟的自己人,她丈夫去得早,没来得及给她留下一儿半女,直到七娘出现,二婶喜欢这个言辞不多但心性坚定的小姑娘,一直当她亲生女儿看待,孟霞舟是七娘的心上人,二婶当然也把孟霞舟当女婿看待,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再加上孟霞舟特别招长辈疼爱,二婶可不得越来越喜欢孟霞舟这个年轻人了嘛。w~

    七娘寡言,孟霞舟善语,也正是应了一句老话,什么锅配什么盖。

    二婶看这两个小年轻,确实越看越顺眼,“你们两个,打算选一个什么样的好日子啊?”

    七娘道,“暂时还不着急。”

    二婶不赞同道,“你这个小丫头,别人好似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儿女都能满地跑了,就你不着急,孟小子也不着急么?”

    孟霞舟笑道,“男主外女主内,家里的事,我着急也不管用啊,二婶是不是这么说?”

    二婶被他逗得直乐,笑骂一通,才放他们俩人离开。

    一路上孟霞舟也是插科打诨,到了酒馆门前,又笑着问道,“七娘何时能肯下嫁与孟某啊?”

    “只有女子身家、权位远超男子之时,婚姻才能成为下嫁,”七娘手放在门前未推,似笑非笑对孟霞舟道,“而我只有一间小酒馆,与孟大侠相差甚远,如何下嫁?”

    孟霞舟打蛇随棍上,当即道,“七娘还有酒馆,孟某却实在是身无分文啊。”

    七娘失笑,“我听说,孟大侠是这间酒馆的老板爷?”

    孟霞舟:“……”

    都怪他为何要占这个便宜啊!

    孟霞舟殷勤地替七娘推开门,一道强猛的剑气已经扑面而来,伴随着一声清朗的男声,“三姐,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让小弟替你好好教训他吧!”

    话音落,剑气迅至,孟霞舟眼疾手快一手将七娘送离战圈,同时翻身避开,顺手抄起手边的一张板凳,脱手飞去!

    来人一剑出鞘,凌空凭虚而来,剑气凛冽,昊光绽放,将这张板凳切成三段!

    孟霞舟大叫一声好剑法,借势而起,玄青长衫猎猎作响,眼中映入剑光,推演出剑招后续无穷变化,嘴角微扬,成竹在胸,一掌就要挥出!

    “孟霞舟,今天你敢破坏我店里的一桌一椅,从此以后便不用再来了。”

    一句轻语,消去即将掀起的一场大战,孟霞舟半途收势,从容不迫,足下起落,再轻巧落在七娘身边,满脸委屈道,“七娘,你这是,你怎么就光凶我呢,明明是他先动的手!”

    七娘看也不看孟霞舟一眼,只对出剑之人说道,“祁清商,敢对孟霞舟动手,你是越来越见长进了。”

    孟霞舟暗忖,祁清商,这个名字倒是听起来有些耳熟……

    只听被七娘唤作祁清商的青年,收剑入鞘,坐回原位,大笑道:“三姐夫的身手果然比传闻中更加厉害,三姐跟三姐夫的感情,也比三姐信中提到的还要深厚啊。”

    这话未免太顺耳,年轻人会说话,孟霞舟登时挺直了腰板,也不管眼前的青年到底是什么身份,暗暗向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心里美滋滋地想,原来七娘还会写信给她弟弟并在信中提到他,嗯……?

    孟霞舟一激灵,七娘的弟弟?

    祁清商,这个名字、这个姓氏真的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孟霞舟被七娘打发去再打造一张板凳,他武功高强,隔着一点小距离也不妨碍听见他们姐弟俩的交谈。

    七娘道,“名曲山庄近来无事吗?”

    祁清商道,“托三姐洪福,庄内一切安好,并无要事,所以我才能来叨扰一杯春水酿。”

    七娘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我没耗尽今年的春水酿,是不能请你走了。”

    祁清商道,“我知道春水酿也是三姐夫的心头之好,怎么会让三姐将春水酿全让给我呢?”

    七娘道,“我只说耗尽今年的份额,不代表去年就没剩下的。”

    祁清商道,“哈哈哈哈哈,让三姐夫饮去年的酒,岂不是显得我这义弟不懂礼数了?”

    七娘道,“那你就多心了,他根本不知道礼数是什么。”

    ……

    孟霞舟一边刨木头,一边光明正大地偷听,一番交谈下来,内心已有数。

    祁清商,正是扬州城名曲山庄的少主祁清商,此子与他粉属同道中人,行事一贯随心所欲,与当时黄泉幽花阁的少主公孙雁书,也就是现在的七娘,一正一邪,义结金兰,当年这件事,可算是一举震动江湖。

    昔年中原各大门派自动自发结成联盟,围攻深藏在大漠里的黄泉幽花阁,说是恐惧幽花诀这招武学,必须要将其淹没在大漠中。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各大门派围攻黄泉幽花阁的原因无他,只因黄泉幽花阁是为女子提供了一席安身之地,更有甚者,还会帮这些女子报复她们的负心汉薄情郎,不少门派的精英弟子都折损在黄泉幽花阁之下,这才是各大门派集中攻打黄泉幽花阁的真正原因。

    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名曲山庄也在其列。

    正是祁清商对上公孙雁书。

    祁清商剑气如虹,边打边朗声说道,“三姐,你我立场不同,大打出手,虽然是生死之争,但是也丝毫不能影响我们的感情啊!”

    在场众人纷纷为他的言论气结,什么叫做生死不能影响感情,简直谬论!

    堂堂大好男儿,与妖女论什么感情?

    众人恨不能替祁清商亲自动手,但祁清商狠话已经放在了前头,谁敢插手他跟公孙雁书之间的决斗,谁就先死在他的剑下!

    哗然声四起,公孙雁书并无异议,凌风凛冽而立,霸刀狂傲,从天劈落,雷霆之势不可挡,一刀斩落他束发的玉冠。

    “很好,但愿你的身手能对得起我们的感情。”

    祁清商长剑在手,长发逆风飞扬,仰天大笑,“好,小弟必不让三姐失望!”

    长剑如知他心意,呛啷龙吟,出剑如风,尘埃漫天。

    尘埃之中,却有一朵绝世的艳花开放!

    ……

    当年的那一场混战,结束了黄泉幽花阁的大漠霸主地位。

    此战过后,掌事者公孙舞月重伤身亡,临终前将黄泉幽花阁的掌事之位传给自己的女儿公孙雁书,而更加稀奇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公孙雁书接位不久就解散了黄泉幽花阁,孤身漂泊到这座临海的边陲小城,改名为七娘,开了一家小酒馆。

    同年五月,小酒馆迎来一位名为孟霞舟的不速之客,看上了老板娘七娘,从此死皮赖脸地展开追求。

    孟霞舟身怀绝世武功,凭空出现,无人知道他的来历,就连百晓生阙闻迳也是他的好朋友,其他人无法从他身上获得孟霞舟的真实身份。

    谜样的人物确实令人好奇,七娘与孟霞舟几番斡旋,一颗芳心也渐为打动,二人相知相许至今,七娘依然不断试探,也依然不知道孟霞舟,究竟何许人也。

    孟霞舟单手拎着板凳走进来,抬头对上七娘的目光,与平时的目光都有所不同,孟霞舟忍不住道,“我的直觉告知我,你在想我。”

    再见故人,七娘心情甚好,听闻孟霞舟的打趣,莞尔一笑,“那你的直觉有没有告知你,你方才说的这句话,将为你带来一场大风波。”

    孟霞舟叹道,“七娘真是越来越热情了,让孟某好生招架不住啊,清商小弟,你说是吗?”

    “噗——!”这个自然熟的态度令祁清商直接喷了酒。

    今夜之前,祁清商还没有见过孟霞舟,只是隐约听过有关他的一些传闻,以及七娘在信中提到的寥寥数笔,喊的那几声三姐夫也是看在七娘的份上,假装一下亲近,想不到孟霞舟竟然这样能知情识趣,顺杆爬树,常言道百闻不如一见,古人诚不欺我。

    祁清商装作充耳不闻,举杯掩面,一脸清官难断家务事地不参合进去。

    七娘瞪向孟霞舟,目光似恼还羞,“你的脸皮,就要胜过你的武功了。”

    孟霞舟十分自豪道,“当然,孟某的武功并不能帮孟某追到七娘,而孟某的脸皮却能,所以孟某的脸皮,当然远远胜过孟某的武功了。”

    七娘:“……”

    孟霞舟此言不差,论武功,平日里她略逊一筹,但身怀绝技,一招幽花诀可败天下强敌,要认真动起手来孟霞舟未必打得过七娘,但论脸皮,七娘只能叹服。

    祁清商不由拍桌大笑,“有意思,有意思,三姐夫你真有意思,小弟敬你,干杯!”

    祁清商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江湖风波,从来只羡鸳鸯不羡仙,而孟霞舟与七娘,不知能羡煞多少人。

    春水酿味道甘甜,酒性不烈,饮之如置身在春水之中,擅酒者不轻易醉,更不轻易醉在春水酿之下。

    祁清商一向酒量不差,但今天却显得有些奇怪,一壶春水酿尚未饮完,就已醉的不省人事。

    也许能醉人的酒,是喜悦的酒。

    心中怀着喜悦,不必喝得多,自然就会醉的了。

    再见故人,一切安好,谁能不喜,谁又能不醉?

    孟霞舟奉命扶祁清商回房就寝,走动间闻到祁清商身上一股轻微的香气,这股香气闻起来像酒气,又不是春水酿的味道,孟霞舟把祁清商放倒在床上,揉揉鼻子,那股香气很轻微,却绝不是他产生的幻觉。

    孟霞舟略一思索,料想是祁清商来见七娘之前,或许刚跟自己的情人分别,所以沾染了情人身上的一点香气。

    孟霞舟出来后,却不见七娘踪影,心念一动,提步跃上屋顶,七娘果不其然,提着一坛酒在喝,看到孟霞舟抬手扔过去一弹,面对孟霞舟满面的笑容,抢先开口,“闭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让你闭嘴。”

    孟霞舟接过酒,从善如流地闭上嘴,但明亮的双眼中又写满了,孟某还没开口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我们果然深有默契。

    孟霞舟在七娘身边坐下,两人一同饮酒,一同遥望深秋里的夜空,听一岸潮起潮落的涛声,淡看半卷人生的明灭星辰。

    夜有些深了,七娘觉得有些冷,一件带着体温的衣衫就覆盖在她肩头,她禁不住回眸看孟霞舟露,看得久了,不自觉流露出温柔的一笑,顺便闭上了眼睛。

    孟霞舟无声叹息,缓缓靠近七娘。

    夜风之中,倏然涌入一道浓烈的杀气,还有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孟霞舟将七娘护在身后,纵身一跃落在堂前,眼见一群人将七舟酒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以剑为胆,以琴为心,对方身份昭然若揭!

    孟霞舟衣袂飘飘,无端一股潇洒从容,看清了对方的身份之后漫不经心道,“你们名曲山庄做事的风格,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样,如此阵仗,莫非你们的少主是逃出来的?”

    一队人马中站出一个人,看样子是首领,冷哼了一声,他拄琴在地,信手拨出一阵琴声,琴中藏剑,杀中含杀,发出一招,“名曲山庄的少主,如今还活着吗?”

    孟霞舟轻描淡写地接招,“活着啊,就在房里好好谁着呢。”

    “住手!”七娘出声喝止,事关义弟,温柔的眼也布满冷冽,逼视来人,“此话何意?”

    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安的猜测,美丽的双眼,已经按捺不住凛然的杀意。

    “哦,两位为什么不回去看看,现在睡在房里的又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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