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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抚宋 > 第十章:三喜
    永春寺是什么地方?

    听起来像是一间寺庙。

    事实上永春寺也确实是一间寺庙,但是绝对不是一间普通的寺庙。

    永春寺遍布各地,有县官的地方至少就有一间,最开始的时候永春寺是当地的老百姓感念某位父母官一生清廉,自动自发捐钱建来纪念他,后来圣上感念此举实在是大善行,因此下旨各地若有好县官均可由上级向朝廷请款,同时向百姓筹款,在当地建一间永春寺,永春寺内设有一块功德碑,父母官居首位,捐款百姓不分顺序排列,有份参与建造永春寺的百姓,也可以记入功德碑,一同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久而久之,永春寺就成了政绩良好深受百姓爱戴的象征,每一个当县官的人,都至少要有一间永春寺来证明自己,但好景不长,永春寺逐渐成了高官敛财的途径之一,毕竟官高一级压死人,县官能有几成权力,上头既然发了话,下面也只能遵从。

    县令大人能在这件事上面驱使得动冠江北,原因也非常明显了,月港城这间永春寺,就是为他们连家准备的,这也是冠江北对七娘吞吞吐吐不肯直说的原因,他不想七娘因此而看轻他,谁知道阙闻迳竟然将他的老底抖落个干净,导致他不得不向七娘跟孟霞舟交代出永春寺。

    七娘从不认为民风淳朴的地方就不存在贪污舞弊,月港城的县令大人相比其他地方的父母官,做的已经不算太明显了,而且越是民风淳朴的地方百姓越好说话,他们只要有一口饱饭吃,也不会管父母官是否贪污舞弊,人与人之间的利益驱使就是这样,只有当他们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才会想要追究,想要反抗。~

    只是这回的事情确实有些棘手,不知道孟霞舟查得怎么样了?

    孟霞舟大摇大摆地进了永春寺,看守的人纷纷朝他行礼,“冠捕头,今天来得有些早啊。”

    鸡贼的孟霞舟打扮成了冠江北,也亏得是在他停留月港城的短暂时间里,冠江北有事没事就要找他茬,才能让他扮演起冠江北来有模有样,让别人看不出破绽。

    孟霞舟在永春寺没有看到少华说的那些身体有残疾的人,但是却看到一个令他非常意外的人。

    百花杀的令主。

    永春寺是官员之间的权力游戏,百花杀则是收银买命的江湖组织,两者再怎样都不应该联系到一起相谈甚欢,即便是为了生意。

    因为百花杀有自己的规矩,百花杀又非常看重自己的规矩。

    还是有人假扮了百花杀的令主?

    孟霞舟决定要在被看穿的边缘小心试探一下,他坦然自若地跟正在交谈的人打了声招呼。

    跟令主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一眼交锋。

    孟霞舟马上能确定这个令主是真的,不是任何人假扮的。

    而他也知道,令主必然已经看穿了他的身份。

    离开永春寺,令主果然在前方等他。

    “孟霞舟。”

    这是一句肯定句。

    “是我是我,你眼力真不错!”孟霞舟很爽快地揭开脸上的易容面具,从容地跟他打招呼,亲热得好像彼此是多年不见的旧交。

    以前就说过,孟霞舟是个连自己人都觉得很讨厌的人,当然更觉得他讨厌的还有一种人,就是被他强行当成自己人的人。

    巧的是,令主就是这种人。

    但是孟霞舟又是一个很复杂的人,通常导致有些人一边讨厌他,一边又不妨碍跟他成为朋友。

    更巧的是,令主也是这些人里的其中一个。

    孟霞舟跟令主之间的相识,不算太愉快,是以一个少女的生命尽头作为契机,两个强大的男人都看对方不是很顺眼。

    一个恪守规矩的人,和一个离经叛道的人,当然都会看对方不顺眼。

    令主的话说得很直截了当,“孟霞舟,不要再插手永春寺的事。”

    孟霞舟道,“我需要一个理由。”

    令主道,“为了你的命。”

    孟霞舟道,“这有些奇怪,我原以为你巴不得我早点死。”

    令主道,“要是我真的这么想,早在海州城你插手秋?h的事,你就已经死了。”

    “原来如此,”孟霞舟道,“你很在意秋?h,所以连同她的朋友都一起在意,那你为什么不救她?”

    令主沉默很久,才缓缓道,“只因为我没有想到,那杯百花杀是一个局。”

    孟霞舟哑然,令主说得不错,任谁也想不到,会有人将一个杀手组织算计在内。

    孟霞舟道,“那么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令主道,“我这一生从未这样清醒过。”

    孟霞舟一时不好在说什么,思考后问道,“你不想让秋?h的朋友帮你吗?”

    令主道,“想。”

    孟霞舟抚掌,“尽管开口。”

    令主道,“请秋?h的朋友帮我照顾好少华。”

    孟霞舟傻眼,“少华?跟他有什么关系?”

    令主慢慢道,“少华是我唯一的儿子。”

    孟霞舟:“……”

    时间接近午时,冠江北现在还在七舟酒馆里。

    七娘准备了一桌酒菜,冠江北要用饭,等孟霞舟回来也要用饭。

    冠江北看着七娘忙里忙外,还是有些不忍心,“七娘,万一,我是说万一……”

    “孟霞舟一定会回来。”七娘截道。

    她或许对自己没有自信,但是她对孟霞舟,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孟霞舟一定会回来见她,也一定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孟霞舟也没有让她失望,没多久就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七娘毫不意外,冠江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孟霞舟!你、你竟然没事?”

    “哦,”孟霞舟若有所思的点头,“果然永春寺不是真正的目标地点,你真正的目的是我。”

    七娘脸色一白,揪着孟霞舟的袖子一紧,“什么意思?”

    孟霞舟道,“你猜我在永春寺见到了谁?”

    七娘道,“谁?”

    孟霞舟道,“令主。”

    七娘一愣,马上想明白,冠江北早就知道令主在永春寺,而不管令主在永春寺有什么打算,当他被孟霞舟发现行藏,令主一定会杀了他,只是冠江北没有想到,因为阿花令主跟孟霞舟还有一层微妙的关系,能让令主放过孟霞舟。

    冠江北看到完整回来的孟霞舟,脸色白了又青,他也略微听七娘说过孟霞舟交游广阔,但确实没有想到连百花杀的令主都是孟霞舟的朋友!

    他暴露了永春寺,也暴露了连家跟百花杀有所勾结的事实,还暴露了他对孟霞舟的杀心,现在不知道孟霞舟要怎么对付他?

    孟霞舟心大得很,看也不看冠江北,有酒有菜先饱餐一顿再说,七娘解开冠江北的穴道,“冠江北,你走吧。”

    冠江北暗喜,果然七娘对他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七娘道,“从今往后,七舟酒馆不再欢迎你了。”

    冠江北俊脸煞白,“……七娘,你真的要为了他,完全舍弃我?”

    七娘初次正视这个小年轻,缓慢沉声静气地说话,“对你的心意,我一早就说得明明白白,我怎么对他,你也看在眼里,你要杀他,是你舍弃这段友情在先。”

    冠江北面如死灰,“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对你不是什么友情!”

    七娘道,“我从未误解过你,我也从未让你误解过我。”

    冠江北狼狈地离开七舟酒馆,他已经不用再说什么了。

    他也没有回县衙,县衙的兄弟们没有一个不知道他倾慕七娘,今天过后,也没有一个不知道他已经被七娘当成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冠江北看到所有的酒馆都避而远之,心一狠抬腿走进了一家赌坊。

    “哎呀,这不是冠捕头吗,稀客稀客啊!”

    冠江北不耐烦地挥退赌坊老板,“别跟小爷废话,小爷今天就是来消遣的,把你们这儿最有本事的荷官叫出来,小爷不屑胜之不武。”

    赌坊老板忙不迭地赔笑,“我们这儿本事最好的荷官,那就是舞轻云姑娘了。”

    又是个难搞的女人,冠江北接下褡裢扔过去,“在赌坊里又不需要跳舞,叫什么舞轻云,算了算了,小爷就要她!”

    赌坊老板已将褡裢里的黄金点算清楚,笑得见牙不见眼,“冠捕头的要求,小人当然会全部满足,冠捕头,楼上请!”

    冠江北烦躁不已,大马金刀地在大堂上坐下,“小爷腿累了不想走,让那女人自己出来,小爷就在这里跟她赌!”

    冠江北没有克制自己的音量,赌坊里其他人早就听得清清楚楚,不想能沾光一睹舞轻云的芳容,其他人纷纷自觉地给冠江北挪出一张空的桌子,里里外外把这张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赌坊老板满头大汗,“冠捕头,这不合规矩啊,舞轻云姑娘光是出场费就不止这个数了,小人是卖……”

    冠江北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少跟小爷废话,要钱,小爷有的是,要人,小爷还不屑看上你们这种低贱的女子,今天小爷就出这个钱,让大伙儿一块过过瘾,还是你要跟钱过不去?”

    其他人纷纷为他叫好,冠江北总算找回一点快意,还要再说几句……

    “冠捕头说笑,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数道锦绫飞舞,一个曼妙的身影赤足踩在上头,犹如踩在轻云之上舞动,正是赌坊里赌技最为高超的舞轻云。

    “搔首弄姿,不堪入目。”冠江北评价。

    其他人:“……”

    舞轻云嫣然坐下,“吃饭的本事,叫冠捕头见笑了,赌大还是赌小呢?”

    骰盅奉上,分别放到两人面前。w~

    冠江北伸手,“客随主便,但凭姑娘做主。”

    舞轻云道,“多谢冠捕头体谅,小女子本事不济,只会赌小。”

    冠江北道,“那就赌大!”

    其他人哄堂大笑,但谁给钱谁是老大,今天还是托了冠江北的福,不然他们赌一辈子或许都赢不到足够的钱上楼见舞轻云一面。

    舞轻云不无不可,她早已看得明白,冠江北本身就不是来赌钱的,不过是不知道在哪里受了气随便找个地方来撒野。

    在她第一天进入赌坊接受训练的时候,人家就对她说了,客人既然给了钱,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必须让他尽兴如意。

    冠江北进入赌坊的时候,约莫是在黄昏傍晚,离开的时候,约莫是在黎明清晨。

    他赌得很尽兴,其他人看得也很尽兴,因为许久都没有见过一个人输得只剩下一条蔽体的短裤。

    这还是舞轻云留给他的施舍。

    冠江北羞愤欲绝,想一头撞死在墙上,他堂堂连家的少主,家财万贯,未来更要身居高位,如今竟然接连被女子羞辱,实在不配为人!

    突然有人拦住他的去路。

    冠江北头也不抬,直直往前走,被这两人撞得跌倒在地。

    “你们不长眼睛吗?”冠江北握紧拳头,冷冷道。

    那两人同声道,“连少爷,你今日输了半个连家,令尊若是知情,想必也要去掉你半条命。”

    冠江北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淡,看起来简直像个死人。

    那两人接着同声道,“鄙主人愿意伸出援手,助连少爷翻盘。”

    冠江北就像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抓住一丝救命的稻草一样,眼睛逐渐明亮起来。

    那两人僵硬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容,好像是在夸冠江北还不算无可救药。

    冠江北在这两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家地下钱庄。

    这家钱庄装修的富丽堂皇,十步之内就装饰着一颗夜明珠,雕梁画栋,处处奢华,简直恨不得把有钱写在地上。

    冠江北见状,眼里的狂热更是掩盖不住。

    对于一个输掉半个身家的赌徒来说,没有哪件事能比找到一个财库更令他激动的了。

    冠江北隔着厚重的帘帷与钱庄的主人交谈,商定借下三十万两黄金。

    冠江北道,“口说无凭立字为证,小爷不是反口覆舌的小人!”

    钱庄主人笑了好一会儿才停,“连少爷,还没有说好要那什么东西抵押。”

    冠江北不耐道,“凭我连家少主的名字,还不足以作为抵押吗?”

    钱庄主人道,“分量是够了,但这却不是我想要的,连少爷也看到了,我这里缺什么都不缺钱。”

    冠江北皱眉,“你要什么直接说!”

    钱庄主人道,“请问连少爷,最憎恨自己身体哪个部分呢?”

    冠江北恨恨道,“我最恨我这双眼睛,要不是瞎了,怎么会看上那么个女人!”

    钱庄主人这回笑了更久,“也好,那就请连少爷,留下这双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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